时光荏苒,三个月的日子,就在这山村晨昏交替间悄然而逝。
林言指尖拂过,装满温元丹的药瓶,触手温润。
五大缸符水在墙角静默排列,粼粼水光在昏暗中微微闪烁。
他目光扫过院中的准备好的东西。
符水储备,人手一颗的温元丹,还有村外增肥好的田地。
这些东西,一来回报村子数月供养,了却因果。
二来,也是为最后一个谎言铺路。
待到临别时,尽数赠予村民。
在他们感激与信任达到巅峰,又因我离去惶恐不安之际,再抛出敛息庇佑之术的谎言。
雪中送炭在前,他们必定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这份至关重要的相信意念,将确保敛息术万无一失地炼假成真。
此乃阳谋,也是双赢。
我给予庇护,换取信任,各取所需。
借此达成百次炼假成真成就,便可解锁同时炼假两条谎言的权限。
到时候炼假谎言,也就不必如同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布局之时,也能从容几分。
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多一分手段,便多一分保命的把握。
林言抬眼望向东北方的山林。
那片曾经只是在深山的死地,如今已如同溃烂的疮口,明目张胆地蔓延开来。
灰败的颜色蚕食着绿意,已然逼近村外。
距离村子不足两里,连天际线都变得污浊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压逼感,仿佛一块湿冷的裹尸布,正缓缓覆盖下来。
村中往日的鸡鸣犬吠稀疏了许多,连孩童的嬉闹声也听不到了。
村民们劳作时,总是忍不住向山外瞥去的惊惧一瞥。
脸上也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强压下的惶恐、迷茫。
整个李家村,像一口正在被文火慢炖的锅,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林言从村民零碎的闲谈中,如同拼图一般,渐渐的在心中勾勒出,外界愈发严峻的形势。
邻村陆续传来有人罹患怪病的消息,高烧不退,身上浮现出诡异的灰斑,药石罔效。
甚至遥远的河源城方向,也隐隐有风声鹤唳传来,具体情形不明,但绝非吉兆。
这一切,都指向那山中,仍在持续发酵的异变。
它的触须,正悄然伸向更远的地方。
一个月前,村长李强更是忧心忡忡地来找过林言,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
“仙师,这外头可有什么法子?”
当时林言只是抬眼望向天际,语气平淡的说:
“天地气机之变,非人力可改。”
李强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村外那日益逼近的枯败景象,让林言心中没有丝毫留恋。
村子已危如累卵,绝非久留之地。
山中异变的根源未明,其蔓延之势却不见减缓,继续待下去,迟早会被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我必须离开,也必须在此之前,拿到敛息术。
好在,时机已然成熟。
林言收回目光,眸色沉静,他推开院门,呼吸一口清新如常的空气。
此时,门外的空地上,早已挨挨挤挤站满了人。
全村老幼一个不落,深蓝粗布衣衫连成一片。
见林言现身,原本细微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投来。
“仙师,按您的吩咐,人都到齐了。”
林言微微颔首,缓步走到大槐树下站定。
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带着困惑与不安,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
孙老五搓着粗糙的手掌,钱老六踮着脚张望,赵寡妇把孩儿紧紧搂在怀里。
就连平日最活跃的李狗娃,此刻也眉头紧锁的站在李大山旁边。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静静等待着,不知仙师突然召集所为何事。
林言深吸一口气,清晰而平稳地开口。
“贫道于此地法缘已尽,不日将离去,继续云游。”
话音落下,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这可怎么是好……往后上山砍柴都得提心吊胆……”
“那山里的黑雾一天比一天浓,俺昨儿个看见林子边上的树都枯了……俺们这些靠山吃饭的可咋活?”
“田里的庄稼才长好,要是阵法不灵了,邪气进来,这收成可咋办?”
“俺一家老小就指望这点粮食过冬啊……”
“仙师这一走,俺这心里就跟揣了块冰似的……”
赵寡妇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低声啜泣:
“孩他爹走得早,好不容易得了仙师庇佑……这要仙师要走了,可如何是好?”
“昨儿个娃子半夜咳嗽,俺吓得一宿没合眼……”
“这世道……往后可怎么活……”
“俺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李大山眉头紧锁,对身旁的猎户们低声道:
“这山里现在根本进不去,昨儿个咱们想往里探探,还没走多远就撞见黑雾,差点回不来……”
“野兽都跑光了,往后打猎可咋整?”
“咱们这些猎户没了生计,一家老小都得饿肚子……”
“今早去设陷阱,看见溪水都泛黑了。”
“以前还能打点野味补贴家用,现在连只兔子都见不着……”
“大山哥,俺娘身子不好,就指望俺打猎换点药钱,这日子还咋过?”
王铁柱靠在槐树干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不光山里,连村外的野地都开始不对劲。”
“昨儿个,俺看见河里的鱼也开始死了……”
李兰花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夫君昨日还说想去邻村做短工,现在外头这么乱……”
“现在可不能让他出去,外面太乱了……”
“俺们的仙师庇佑,才得了这几天,安生日子……往后这,哎!”
“听说隔壁王家村死了一个,浑身长满灰斑,可吓人了……”
“河源城也不好进了,有个咳嗽都会被拦在门外……”
“这往后可怎么办啊?娃儿还这么小……”
“昨儿个洗衣时看见溪水发浑,俺这心里直发毛……”
孩童被大人的恐慌感染,哇哇大哭起来。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叹息声、啜泣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
听了林言的话,李强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头上。
那山里的黑雾、外头的瘟疫,像两把刀悬在头顶,仙师要是真走了,这全村老小可怎么活?
他踉跄着往前迈了半步,嘴唇哆嗦得厉害,只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仙师……仙师,您这一走,保护村子的阵法可还有用过?”
林言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沉稳如常:
“阵法根基未损,尚可护佑此地方圆。”
“然天地气机流转,非一隅可久持。”
“贫道,与彼地缘法已尽,自当离去。”
李强只觉得喉咙发紧,半晌才结结巴巴应道:
“可、可这阵法终究是仙师布下的”
他慌乱地回头看了眼惶惶不安的村民,又转回来望着林言,声音越来越低:
“大伙儿大伙儿这些时日,早习惯了有仙师坐镇
这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李强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般纠缠,倒像是在质疑仙师的决定。
可一想到往后要独自面对那山里的黑雾,李强的心里就直打鼓。
没了仙师,俺如何能护住这一村老小?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垂下头,袖口里的拳头死死的攥着,指甲扎进手心也浑然不觉。
“是是俺糊涂了仙师自有安排”
林言静立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惶恐的面孔。
村民们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强烈。
这份深入骨髓的恐慌、迷茫,正是我需要的土壤。
等我抛出时,这些濒临绝望的人,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识海中,系统界面【炼假成真总次数:九十九】。
只差这最后一步。
此刻村民们的依赖与惶恐,都达到了顶点。
是抛出谎言的时候了。
因果线的纠缠,让琥珀之壁布满裂缝。
琥珀内外,时间流逝的私语再次同步,每一道裂痕都在发出无声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