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执拗(1 / 1)

二十里山路,对一个脚踝重伤、内力几近枯竭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

李奉笑拄着那根越来越不牢靠的树枝,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起初还能勉强辨认出乔峰离去的方向踩出的一点模糊痕迹,很快,那痕迹便消失在雨后湿滑泥泞、杂草丛生的山林里。她只能凭着对方向和地形的粗略判断,朝着乔峰所说的“青石镇”方位,艰难跋涉。

每一步落下,受伤的脚踝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细针反复戳刺,肿胀处更是沉重如铅。汗水混着未干的雨水,浸透了里外衣衫,紧贴在身上,被山风一吹,透骨的冷。饥饿感再次翻涌上来,乔峰留下的那个面饼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

她不得不频频停下,依靠着树干或岩石喘息。每一次停顿,都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意识开始有些涣散,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成晃动的色块。耳边除了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心跳,似乎又出现了幻听——星宿派弟子阴冷的笑声,摘星子尖细的催促,还有湍急河水的咆哮……

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这里,要么被野兽所食,要么被可能仍在附近搜寻的星宿派发现。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腥甜的味道和锐痛让她精神一振。

怀中的羊皮卷和令牌,此刻不再是传承与希望,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不断提醒着她身后的追杀与肩负的、遥不可及的使命。她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想过将它们丢弃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换取一身轻松。但苏星河坐化的骸骨,指环微弱的牵引,还有那“清理门户”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意识的深处。

丢掉,或许能暂时安全,但也意味着彻底斩断了与逍遥派、与可能改变自身命运的那条路的联系。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没有力量,仅凭一点“先知”,她又能走多远?

她抓紧了胸前的衣襟,隔着湿冷的布料,感受着那坚硬的轮廓。不能丢。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可能通往力量的“钥匙”,哪怕这把钥匙此刻正引着无数毒蛇环伺。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日头似乎已经偏西。就在她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瘫软下去时,脚下崎岖的山路忽然一缓,前方林木变得稀疏。

她踉跄着扶住一棵老松,抬眼望去。

一条略显平整的土路横在眼前,路的另一侧,依稀可见低矮的篱笆、错落的屋舍轮廓,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融入傍晚灰蓝色的天空。空气中飘来柴火燃烧的气息、饭菜隐约的香味,还有隐约的人声犬吠。

青石镇。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疲惫、庆幸和更多茫然无措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让她眼眶一热。她死死咬着下唇,将那点不合时宜的软弱逼了回去。

没有立刻进镇。她先拖着伤腿,躲到路旁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小心地观察。镇子不大,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的山野聚居地,来往的多是农人樵夫,衣着朴素,神色寻常。没有看到携刀佩剑、形迹可疑的江湖人,也没有星宿派那种艳俗扎眼的服饰。

暂时安全。

她整理了一下破烂不堪、沾满泥泞的衣裙,将散乱的头发尽量捋顺,用那根快要断掉的树枝支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阎王殿爬出来的孤魂野鬼,这才一步一挪地,踏上了进镇的土路。

她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几个蹲在镇口闲聊的汉子停下话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妇人经过,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明显变形的脚踝,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摇了摇头,低声念叨了句“造孽”,加快脚步走开了。

李奉笑低垂着头,不去接触任何人的目光,径直朝着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像药铺兼医馆的铺面挪去。铺面不大,挂着半旧不新的“回春堂”幌子,门半开着。

药铺里光线有些暗,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草药气味。柜台后坐着一个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戴着眼镜,就着窗外最后的天光翻看一本药书。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李奉笑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

“姑娘,你这是……”

“大夫,我……在山里摔伤了脚,求您给看看。”李奉笑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

老大夫示意她在旁边一张小竹凳上坐下,仔细查看了她肿胀青紫的脚踝,又搭了搭脉,眉头微皱:“扭伤得不轻,又耽搁了,气血淤滞,兼有风寒入体之象。姑娘孤身一人?”

李奉笑点头:“与家人走散了。”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转身从药柜里取了些草药,又拿出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瓶药酒。“我先替你敷药固定,须得静养些时日,不可走动。你……可有落脚处?”

李奉笑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她身上仅有的碎银子,在无锡已基本用尽。

老大夫叹了口气:“罢了。后头有间堆放杂物的柴房,还算干净,你若是不嫌弃,可暂住几日。饭食……我这里也还有些粗茶淡饭。”

“多谢大夫!诊金和食宿,日后定当奉还。”李奉笑低声道谢,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寄人篱下的警惕与不安。萍水相逢,对方施以援手已是难得,她不能久留,更不能暴露自身麻烦。

老大夫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唤来一个帮忙煎药的小童,吩咐了几句。小童好奇地看了看李奉笑,便引着她,穿过小小的天井,来到后院一间堆着些干柴和旧物的狭小房间。虽然简陋,但确实还算干净,有一张硬板床铺着草席。

李奉笑几乎是一沾到床板,就瘫软下去。老大夫亲自过来给她敷了药,用布条紧紧固定好脚踝,又熬了碗驱寒散瘀的汤药让她喝下。药汤苦涩,入腹却暖洋洋的,让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松弛下来。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便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脚踝处传来药力渗透的温热感和固定的束缚感,虽然依旧疼痛,但比昨日那种撕裂般的锐痛好了许多。身上也换了套干净的、半旧的粗布衣裳,想来是那好心老大夫或小童帮忙换的。

她躺在硬板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耳中听着前堂隐约传来的、老大夫对小童的教导声、病人断续的询问声,以及街市上远远传来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嘈杂。一种奇异的疏离感包裹着她。她像一个侥幸从激流中爬上陌生岸边的溺水者,暂时脱离了致命的危险,却对脚下这片土地一无所知,不知该去向何方。

苏星河的遗命,丁春秋的威胁,乔峰那沉重远去的背影,怀中的羊皮卷与令牌……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消失,反而在这相对安宁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清晰和迫人。

她需要时间。时间养伤,时间消化苏星河的传承,时间理清思路,决定下一步。

在青石镇的柴房里,她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潜藏”。脚伤让她几乎无法下地,她便整日蜷在床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全部沉入了怀中那几卷羊皮纸上。

苏星河留下的医道杂学,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精妙庞杂。不仅有详细的药草辨识、炮制、配伍之法,更有许多独到的针灸、推拿、乃至以气导引疗伤的手段。其中一些篇章,专门论述如何化解各类阴毒掌力、追踪毒药、乃至反制一些常见的下毒手法。这显然是苏星河为防备丁春秋,苦心钻研所得。

她如饥似渴地记忆、理解。这些知识,对她这个毫无根基的穿越者而言,是比任何高深武功更为迫切的保命之本。结合之前从无崖子手稿和藏书阁零散记载中得来的逍遥派武学基础,她尝试着去理解这些医道法门背后的气机运行原理,与北冥神功、小无相功中某些看似玄奥的阐述相互印证,竟也颇有收获。体内那微弱的内息,在她有意引导下,配合药力,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受伤的经脉和筋骨。

偶尔,老大夫会来查看她的伤势,换药,顺便闲聊几句。李奉笑只说自己姓王,家中原是读书人,遭遇变故流落至此,其余一概含糊过去。老大夫也不深究,只是嘱咐她好生休养,有时会带些镇上的闲谈消息回来。

通过这些零碎的消息,她得知少室山英雄大会果然已经召开,据说闹得天翻地覆,“北乔峰”大闹少林,身世揭露,与慕容氏、丐帮、星宿派等多方势力冲突,最后似乎与一个神秘的小和尚、还有大理段氏的一位公子搅在一起,结局扑朔迷离,传言纷纷。

乔峰……果然还是走到了那一步。只是,结局似乎因为虚竹、段誉的卷入,产生了变数?那小和尚,定是虚竹无疑。大理段氏的公子,自然是段誉。他们三人,终究还是结义了吗?阿朱呢?那个“塞上牛羊”的约定,是否依然存在?还是因为自己的那几句含糊提醒,或者因为虚竹段誉的介入,有了转机?

消息太过模糊,无法判断。她只能将这份挂念和猜测压下。

至于星宿派,老大夫也提及,前些时日似乎有服饰古怪、口气狂妄的外乡人在附近州县出没,但并未骚扰青石镇这样的小地方。这让她略微安心,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在李奉笑自己的精心调理(主要依据羊皮卷)和老大夫的医治下,她的脚踝终于消肿大半,虽然还不能跑跳,但已能勉强拄着拐杖在院中小范围走动。内息也在日复一日的静修与汤药辅助下,恢复到了遭遇星宿派之前的水准,甚至因为对逍遥派功法的理解加深,运用起来更加圆转了一些。

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柴房虽可暂避风雨,却非久留之地。老大夫仁心,但镇上人多眼杂,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女子住久了,难免惹人注意。更何况,她身上的“麻烦”,随时可能找上门。

这一日,她将柴房收拾干净,换回自己那套洗过补好、依旧朴素的旧衣裙。怀中的羊皮卷和令牌,用油布重新仔细包好。她身上依旧没什么银钱,只有当初从参合庄带出的、仅剩的几件不起眼的小首饰。

她走到前堂,老大夫正在给一个农人把脉。见她出来,且行走已无大碍,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王姑娘伤势见好,可喜可贺。”

李奉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夫救命收留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些许诊金,实在不成敬意,还望大夫收下。”她将一对分量极轻的银耳环放在柜台上。这是她身上最不值钱、也最不惹眼的东西。

老大夫推辞不过,见她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强留,只叹道:“姑娘孤身上路,务必多加小心。世道不太平啊。”

“是,谨记大夫教诲。”李奉笑再次道谢,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回春堂。

站在青石镇略显冷清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望向北方。

少室山的风波似乎暂告段落,但余波定然未息。乔峰、虚竹、段誉这三兄弟,此刻在何处?苏星河的遗命,逍遥派的传承,又该从何处着手?丁春秋的威胁,始终悬在头顶。

指环和令牌,依旧安静地贴在她的胸口,没有特别的牵引。或许,需要某种契机,或者去到某个特定的地点,才能触发下一步的线索。

她想起苏星河遗言中提到的“清理门户,光复逍遥”。这绝不仅仅是杀掉丁春秋那么简单。逍遥派分崩离析,传人零落,山门隐匿。想要“光复”,首先得找到山门所在,聚集散落的门人,或许还要面对李秋水、天山童姥那些上一辈的恩怨纠葛。

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但站在原地,同样无用。

她紧了紧手中的拐杖,深吸一口气,将青石镇的安宁与老大夫的善意留在身后,迈开了步子。

方向……暂且向北吧。少室山的方向,也是中原武林的核心地带。那里消息更灵通,或许能打听到关于逍遥派、关于擂鼓山、关于乔峰三兄弟更确切的消息。

至于脚伤未愈,前路未卜,危机四伏……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有些孤单,却带着一股子执拗向前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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