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的大殿古朴沉肃,主神的徽记高悬闪亮。纯金的太阳蜂鸟下方,是肃然对坐的三人,与一张简易手绘的地图。
此刻,年轻的王者挺直脊梁,落下手指,按在地图的东方,坦彭河的下游,靠近加勒比海的入海口处。他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坚毅,就像宣告着主神注定的旨意。
“我要库克西卡潘,水獭城!”
“瓦斯特克人的都城,水獭城?!”
吉利姆霍然变色,神情凝重。
水獭城(今panuco)位于湖中都城东北约八百里,在坦彭河两条分支汇聚的最下游,距离东方的无尽大湖则只有一百里。那里是瓦斯特克各部聚集的核心腹地,是气候炎热的低地平原、丛林与滩涂,更是墨西加联盟未曾触及的天下边界。
即使是先君蒙特祖玛,征讨并迫使瓦斯特克联盟降服时,也未曾真正打到水獭城。在传说中,那里是风暴之神统治的神域,气候炎热多雨,有可怕的风暴席卷,能够摧毁村庄,移平高大的屋舍与树木。同样,在雨季最盛时,坦彭河的下游也会涨起大水,淹没沿河的农田与滩涂。而在水獭城更东方,沿海的沼泽下蕴藏着未知的邪恶,传说有不断流淌黑水的天然深井...
在热带地区的中美洲天下,高原谷地气候温和、降水合宜,才是富庶的膏腴之地。而热带的平原低地往往气候过于炎热,近海沿岸降水又太过充沛,两者要么雨林茂盛、要么河流泛滥,都不适宜大规模的农业生产,更难以发展村镇。
水獭城一带既是平原低地,又是近海沿岸,兼有飓风无常。在占据富饶谷地的墨西加人看来,可谓是遥远穷困的边荒之地!
虽然那里的瓦斯特克部族并不算少,但是村镇化的程度一直很低。而为了防备飓风,瓦斯特克人也没有修建高大的房屋与神庙,大多以棚屋为居所。即使是库克西卡潘水獭城,也远远比不上特斯科科城的一半,更不用说伟大辉煌的特诺奇蒂特兰。
吉利姆心中思索,脸上瞬息便恢复平静。他郑重一礼,躬身劝诫。
“殿下,瓦斯特克各部,一向是联盟忠诚的附庸,每年按时进贡,从未欠缺。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对附庸动手,谋取水獭城...恐怕会让联盟的声望受损,附庸的各部离心!...”
修洛特平静倾听,点了点头。
“不久前,阿维特国王曾与我促膝长谈,明确东征安排。联盟的北路军由国王亲领,会向瓦斯特克各部,摊派军粮贡赋。数万武士的军粮需求极其庞大,瓦斯特克人若是因此反叛,就会被北路军顺道征讨!”
闻言,吉利姆微微皱眉,国王曾经与他谈及过这项安排。
作为总情报官,他本能地抵触这种徒增变数的手段,也从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对手。瓦斯特克人虽然羸弱,但毕竟也有数十万丁口,又占据地形优势。强行往平静的水面上扔石头,溅起漫天水花,手法实在是过于粗暴。
好在,这项工作依然是由他来主持负责。他已经收集情报,仔细计算过瓦斯特克人的存粮,确保索要的数额恰好位于对方接受的底线,不会激起大的叛乱。
“殿下,瓦斯特克各部面临北方的犬裔威胁。联盟数万大军出动,他们再是心有不满,也不会在此时出头反叛。”
吉利姆轻轻摇头。随后,他面带疑惑,沉声问道。
“水獭城极其遥远,离联盟的湖中都城有八百里,离西方的钦聪灿王都,更是至少有一千三百里!殿下,如此遥远边荒之地,您即使强行取来,也难以直接治理,又究竟有何益处?”
闻言,修洛特神情一肃。他早有准备,略一沉吟,就坦然开口。
“尊敬的王室顾问,既然您询问此节,我便如实相告,也请您转告给至高的国王!我谋求水獭城,有三个理由。”
“其一,便是巩固联盟北方,抵御犬裔南下。水獭城位于坦彭河最下游,是坦彭河的西方上游与西南上游,两条分支共同交汇的地方。在水獭城以西六七百里,坦彭河的西方上游,就是王国在荒原的前哨站,帕姆斯城。帕姆斯城孤悬北疆,通讯艰难,并不稳固。若是在下游有一处支撑的据点,就可以互相支援,稳定联盟在北疆的统治!”
听到此处,吉利姆神情不动,平静点头。他清楚王国北征的战果,也知晓帕姆斯城的存在。湖中王国要是把有限的军事力量,投放到遥远荒凉的北地,来替联盟经营北疆,倒是他所乐于见到的。
“殿下所言,确实有些道理。”
闻言,修洛特微微一笑。他深深看了总情报官一眼,继续解释。
“占据水獭城后,第二个好处,便是能彻底打通北方水路!从王国的河口要塞出发,沿着勒曼河一路东行三四百里,就抵达联盟西部诸邦。而继续东行两百里,则是联盟腹心的特斯科科湖区,连接湖中都城。在特斯科科湖北方,折转东北,沿着坦彭河支流一路北去三百多里,便是希洛特佩克城。随后继续顺流而下,越过险峻的东马德雷山脉,行出五百多里,就到了最下游的水獭城。而无尽的东方大湖,就在水獭城东方百里!从湖中王国一直到瓦斯特克诸部,这可是一千五百里的水路坦途!”
“一千五百里的水路坦途!”
吉利姆眼中一动,若有所思。这条水路的最上游,掌控在湖中王国手里。而中游的联盟西部城邦,特斯科科湖区北方,希洛特佩克城,都处于在王室中央的控制之中。即使最下游遥远的水獭城被殿下占领,也不会对王室中央产生什么威胁,反而会进一步分散王国的力量...
总情报官垂下眼眸,思量片刻。他很快确定,修洛特的这项建议中,应该并无私心。想到此处,吉利姆暗叹一声,面露赞许。
“殿下,您对联盟的忠诚,真是让我敬佩!只是,坦彭河的支流顺流而下,要经过险峻的东马德雷山脉。那里的河道极为狭窄,落差很大,水流又是极快。在那里行船,恐怕风险不小!”
闻言,修洛特抿了抿嘴,点头承认。
“坦彭河的支流上,确实有一段难行的水路!王国新建的桨帆船上有龙骨加固,能最大程度的承受撞击。而最险要的一段,可以让纤夫拉行。只要翻过东马德雷山脉向下,后面的路程就再无阻碍!”
“原来如此!”
吉利姆郑重点头,神情庄重。
“看来,殿下确实早有准备。不知道第三个理由,又是什么?”
“第三个理由...”
听到询问,修洛特顿了一会,眼神变得深邃。他站起身,看向朝阳升起的东方,沉默不语。半晌后,他才用吟咏的腔调,沉声低诵。
“那是主神的指引,去往无尽的大湖。在大湖上狭长的蛇岛,羽蛇神离去的地方,异族的邪魔即将乘帆而来!他们有着粗鲁的长长胡须,死亡的白色皮肤,心中装满贪婪与邪恶,带来可怕的疾病与毁灭!联盟必须做好准备,来防备异族邪魔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