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了？
何建国一点没觉得。
甚至，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就凭小林市长在沪市股市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就凭他随手一篇《建议》就能被四九城直接采纳当成国策的远见。
别说一个市长，他这个书记的位置，随时都能让出来给林宇坐！
过分？
他现在巴不得林宇折腾得再过分一点！闹得再大一点！
那样，他何建国的政绩簿上，才能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建国瞥了一眼窗边那个还在望着楼下发呆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
他悄悄退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走廊的阴影里，一个扛着海鸥相机的身影一闪而过，发出微不可查的“咔嚓”一声。
何建国对着那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哼着小曲，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当晚，市委书记办公室，灯火通明。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何建国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省长赵达功洪亮的声音。
“建国同志，日韩考察团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报告省长！时刻准备着！”何建国腰杆挺直，语气亢奋，“我们已经按照小林市长的指示精神，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哦？”赵达功来了兴趣，“他没给你们整什么幺蛾子？”
“怎么会没有呢！”何建国立刻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他特意强调：“明天一早的《江城日报》，头版头条就能看见小林市长那番振聋发聩的讲话！”
“哈哈哈哈！好！做得好！做得漂亮！”
电话那头，赵达功笑得合不拢嘴。
绝了！
笑声过后，赵达功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建国啊，今天这通电话，除了问你们的准备工作。”
“还有个事，要提前跟你通个气。”
“京东方一事之后，小林市长可能要暂时离开江城一段时间了。”
“沪市那边，看上他了。我们和张洪伟同志达成了协议，准备把小林市长，交换到沪市，进行学习深造。”
“什么？！”
何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脑子里嗡的一声。
小林市长，要走？！
去沪市？！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什么玩笑！
当初在沪市，是谁顶着天大的压力，连书记市长的脸都不要了，硬生生把人从医院给绑回来的？
是我何建国！是我李达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绑票又是灌药，才把这尊大神给请回江城。
这才几天功夫？
说送走就送走？
短暂的沉默后，何建国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省长，那，那人还回来吗？”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
赵达功也没底。
那小王八羔子太能折腾了，去一趟沪市，就能卷回来二十多个亿，顺手还给沪市画了个未来二十年的大饼。
这要是长期放在沪市
鬼知道他能捅出多大的天。
也鬼知道，到时候张洪伟那个老狐狸，还愿不愿意放人。
“可能吧。”赵达功最后，也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何建国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毕竟是市委书记，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好，省长，我明白了。”
“我会准备好的。”
挂断电话，何建国靠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他看着窗外江城的万家灯火，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自家的宝贝要被送出去的失落。
另一方面，又隐隐有些期待。
他娘的，这小王八蛋，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第二天一早。
林宇顶着两个黑眼圈，生无可恋地走进办公室。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
他想了一晚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自己明明是想把事情搅黄，可为什么最后，反而有一种自己又被架到火上烤的错觉？
他决定了。
今天，不管谁来，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打死他也不开口了！
只要他不说话，这帮脑补怪总不能对着空气输出吧？
然而，当向钱进将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江城日报》放在他面前时。
报纸的头版头条，一排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差点闪瞎他的眼。
【挺直腰杆，与“狼”共舞！——记小林市长在对外招商引资会议上的重要讲话精神！】
下面还配了一张巨大的照片。
照片上，正是他昨天在会议室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那帮局长鼻子咆哮的瞬间。
抓拍的角度极其刁钻。
把他拍得威风凛凛，霸气侧漏，那股子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简直要溢出报纸。
照片旁边，是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长文。
文章把他昨天那些纯粹为了发泄情绪的牢骚，逐字逐句地进行了解读和升华。
“爱来来，不来滚”，被解读为“新时代下，我们面对国际资本应有的自信与从容”。
“取消一切优惠政策”，被解读为“打破旧有思维，以技术、市场、人才为核心竞争力，构建公平、健康的营商环境”。
“让他们排队预约”，更是被拔高到了“掌握谈判主动权，变招商为选商的战略性转变”！
通篇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深谙国际博弈之道，拥有强烈民族自尊心和卓越战略眼光的改革先锋、民族脊梁！
文章的最后，还附上了一段评论员文章。
【昔有魏征不惧龙颜，直言进谏。今有林宇不畏强权，为国拒“狼”！】
“噗——”
林宇一口老血差点喷在报纸上。
操！
老子他妈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你们他妈的有一个字是引用了我的原话吗？！
还他妈魏征？
老子要是魏征，第一个就喷死你们这帮颠倒黑白的笔杆子！
林宇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报纸就要撕个粉碎。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滚！”林宇头也不抬地咆哮。
门被推开。
何建国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一模一样的报纸。
“小林市长，这么早就在学习自己的先进事迹了？”
林宇：“”
我学你妈！
林宇把报纸狠狠摔在桌上，咬着牙，死死盯着何建国。
“何书记，这份报纸，是你让他们写的？”
“是也不是。”何建国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
他拉开椅子，在林宇对面坐下，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
林宇皱眉接过。
又是头版头条。
但这份报纸，不是《江城日报》。
而是
《南江日报》！
省报！
标题比《江城日报》的还要夸张，还要肉麻！
【南江风骨！一位二十三岁市长的呐喊：我们不当东郭先生！】
林宇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内容，何建国又递过来一份。
《汉江日报》。
【我们为什么要学习林宇？李达康：他教会了我们如何站着赚钱！】
林宇：“”
接着是《和平日报》、《东山日报》
一份又一份。
全是头版头条。
全是关于他昨天那番讲话的“深度解读”。
到最后，林宇已经麻木了。
他看着堆在自己面前，像小山一样的报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这次不光是江城。
整个南江省的媒体，都他妈疯了。
他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