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什么？”
林宇脑子嗡嗡作响。
他不想听。
真的不想听。
他抬起手，无力地往下压了压，打断了向钱进那副便秘一样的模样。
“行了，别说了。”
林宇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他不装了。
摊牌了。
既然正向操作不行，那就来反向的。
既然包装成神不行，那就继续抹黑成鬼。
“老向。”
林宇看着向钱进。
“你听我说。”
向钱进愣住。
“市长，您指示。”
“你想办法，把消息给我传出去。”
林宇指着门外，手指头都在哆嗦。
“找几个嘴碎的，去广场上，去菜市场，去那些大爷大妈扎堆的地方。”
“就说我林宇，其实根本不懂经济，也没想过赚钱。”
“就说那个狗屁一号基金，就是个坑！是个无底洞！”
“一定要强调，我林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根本没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
林宇越说声音越大。
“总之，不管是造谣还是抹黑，怎么难听怎么来！”
“目的只有一个，让那帮狂热的家伙冷静下来！让他们把钱拿回去！别他妈再跟了！”
只要没人跟投，这基金就搞不起来。
基金搞不起来，他就是个笑话。
到时候，省里那帮老头子一看，这小子也不行啊，不仅没号召力，还惹了一身骚。
那还不赶紧把他踢出队伍？
完美！
林宇的嘴角刚要咧开，却发现向钱进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不仅没动，那张脸上的表情，甚至变得更加古怪了。
“市长”
向钱进吞了口唾沫。
“晚了。”
林宇：“？”
什么玩意儿就晚了？
“您让我传的这些没用。”
向钱进哭丧着脸。
“而且，我要跟您汇报的那个小道消息，就是关于这个的。”
林宇后背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
“说。”
向钱进缩了缩脖子。
“外面现在都在传，您之所以在省府门口，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不顾形象地跟李达康市长讨要那五十万稿费”
林宇眼皮一跳。
这事儿怎么了？
老子凭本事写的书，凭本事要的钱，那是老子的私房钱！是去鹏城的路费！
“他们说”
向钱进的声音越来越小。
“您这是为了凑钱，想要在咱们的一号基金里，也掺上一脚。”
轰——
“我是要参一脚！”
林宇差点跳起来。
“但我那是为了”
为了钱生钱？为了以后去会所能多点两个嫩模？
这话能说吗？
向钱进没等他咆哮完，接着补刀。
“大家都说，小林市长把自己写书赚的辛苦钱，连带着何书记的一个月工资，全都投进去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您对这个基金，有着绝对的信心！”
“说明这就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连市长都梭哈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跟？”
噗——
林宇捂着胸口，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我梭哈你大爷！
老子那钱还没捂热乎呢！还在兜里揣着呢！
谁他妈造的谣！
“还有”
向钱进看林宇快不行了，赶紧一口气说完。
“加上您之前把濒临倒闭的第一纺织厂救活了，把没人要的驻京办搞成了摇钱树”
“大家现在一致认为，只要是您看准的项目，那就是金山银山！”
“甚至有人说，您之所以想放风说自己不行，那是怕大家赚得太多，怕省里其他地市眼红，怕这泼天的富贵被外人抢了去！”
“这是您对江城人民的保护啊！”
林宇身子一晃，扶住了桌角。
保护？
我保护个锤子！
这帮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是不是都被何建国那个老登给集体刷机了？
还要不要脸了！
林宇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他想解释。
可解释有用吗？
现在他就算拿着大喇叭去广场上喊我是骗子，估计那帮人也会热泪盈眶地喊市长为了低调太拼了。
这就是个死局。
等等。
林宇那逐渐死灰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既然能力这块攻不破，那人品呢？
那个稿费！
对！那五十万稿费！
林宇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公职人员，在职期间，搞副业，拿巨额稿费。
这在九十年代，虽然不一定犯法，但绝对是个敏感话题！
只要自己去纪委自首，说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强迫汉江市文化局出版自己的书，并且索要高额稿费
贪污！受贿！以权谋私！
这帽子一旦扣实了，别说辞职了，直接开除公职，说不定还能进去吃几年皇粮。
虽然代价大了点，但只要能脱离这个该死的官场，值了！
林宇一把抓住向钱进的手。
“你刚才说，关于我问达康市长要稿费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向钱进点头。
“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
“那有没有人说”
林宇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疯狂的光。
“说我不务正业？说我贪财？说我以权谋私？”
快说有！
求求你了，快说有！
向钱进看着自家市长那期盼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
“不仅没有，大家还把那本《斗破苍穹》捧上了天。”
林宇：“？”
一本小白文，还能捧上天？
“他们说，您在日理万机、操心全市经济发展的间隙，还能写出这种脍炙人口、畅销全国的巨着。”
“而且”
向钱进顿了顿，抛出了绝杀。
“汉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说正是因为您这本书！”
“不仅养活了市文化局，还养活了半个汉江。”
“您拿那五十万稿费，那是天经地义！那是汉江人民对您的感恩！”
咔嚓。
林宇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碎成了渣渣。
连贪污罪都给我洗白了？
这帮人是魔鬼吗？
他们是拿着显微镜在找我的优点，然后拿着放大镜给我无限放大啊！
连《斗破苍穹》这种纯粹为了搞钱写出来的爽文，都能被解读成？
那我还怎么自爆？
我还怎么自污？
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还是被水泥给浇筑死，连个缝都没留的那种。
林宇松开了抓着向钱进的手。
累了。
他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出去。”
“市长，那外面的传言”
“滚。”
林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向钱进看着林宇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广场上那狂热的口号声。
“共同富裕！跟着林市长！”
“梭哈！梭哈！”
林宇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他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既然辞职这条路走不通。
既然自爆这条路也走不通。
既然所有人都逼着他去搞这个什么狗屁基金，逼着他去当这个财神爷。
那行。
那我就搞。
但我怎么搞，你们管得着吗？
林宇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一亿美金是吧？
几百万老百姓的血汗钱是吧？
都要给我操盘是吧？
好。
那我就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那个地方，叫a股。
林宇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拉开抽屉，翻出了那摞盖着鲜红印章的金融牌照。
基金从业资格证。
证券经纪牌照。
期货交易牌照。
与此同时。
汉江市，市长办公室。
秘书小刘捧着一沓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a4纸，快步走了进来。
李达康放下手里的紫砂壶，接过那沓纸，眼神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