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絮往城外的流民住处看过了。
小雪住在沈千帆派人搭建的帐篷里,房间內,她给她做的那些糕点被妥帖地保管好,用牛皮纸好好地包著。
小雪喜欢做木雕,送给她的那个木马木雕,是她做的最好的一个。
她睡觉的地方,还七零八落地摆了好几个雕坏的木马,显然是做了好几个,才挑了一个最满意的送给她。
裴惊絮皱了皱眉,脸色更加冷沉。
她承认,对於陌生人她没那么多慈悲心,但与小雪有了交集,情况就不一样了。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们的。”
沈千帆不知何时来到了裴惊絮身边,语气轻柔,轻声安抚著她。
裴惊絮並没有因此脸色好转,她皱著眉,低声道:“是我的错”
沈千帆只当她是因没有照看好小雪愧疚,勾唇笑笑:“二娘子与少傅大人比较相熟,若是当真担心小雪,不如求求少傅大人,让他帮帮忙?”
裴惊絮微微挑眉。
她当然知道沈千帆在想什么。
对於沈千帆而言,难民的生死存亡都不重要,他在意的是,难民失踪,会引起一系列的影响,导致百姓与其他难民对於他的信任降低。
更何况难民失踪一事,若是让官家知道了,肯定是要责问他的。
沈千帆刚在安置难民一事上,得了官家夸讚,若是此时官家知道了难民失踪,定会对他严加惩处。
而且,沈千帆分明也清楚,这件事若是让容諫雪来出谋划策,不过是动动手的小事就能解决。
偏偏容諫雪不肯帮这个忙,所以沈千帆就將主意打到了裴惊絮身上。
“殿下太高看妾身了,”裴惊絮微微欠身,语气轻软,“夫兄不参与党爭之事满朝皆知,妾不过与夫兄几面之缘,夫兄自不可能因我放弃原则。”
沈千帆勾唇笑笑:“二娘子不试试,怎知不行?”
裴惊絮垂下头去,眯了眯眼。
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小雪睡觉处,那些林林总总的木雕上。
容諫雪说可以保证那些流民的性命无忧。
但裴惊絮想要的,是小雪安然无恙,毫髮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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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裴惊絮做了新糕点,又带了一壶酒,来到了东院外。
江晦守在东院门口,看到裴惊絮来到东院时,瞪大了眼睛,瞌睡都没了!
“二娘子!?”江晦声调不觉高了几分,“您、您怎么来了?”
裴惊絮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我做了一些点心,想拿来给夫兄尝尝。”
顿了顿,裴惊絮又开口道:“或者江侍卫你帮我將这些带给夫兄也可以。
“不不不不!属下属下其实最近练剑手断了,拿不了东西,”顿了顿,江晦近乎激动地开口,“二娘子您自己送去给公子便好!”
裴惊絮的神情看上去仍是有些犹豫:“夫兄他睡下了吗?”
“没有没有!”江晦忙不迭地回道,“公子他还在书房看公文呢,二娘子直接进去就好!”
说著,江晦急忙让开一个身位,请裴惊絮进去,好像生怕慢了一步,裴惊絮就会后悔一样。
裴惊絮笑笑,朝著江晦点了点头。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
从餐盒中拿出几块糕点,裴惊絮笑得温和:“这是我刚做的糕点,江侍卫也尝尝。”
江侍卫受宠若惊地接过糕点,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一脸感恩地看向裴惊絮:“多谢二娘子!”
裴惊絮笑笑,提著食盒往东院书房的方向走去。
江晦咬了一大口那热气腾腾的糕点。
吞下去的那一刻,他抬起头来,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二娘子,您快跟公子和好吧
他还想吃糕点
裴惊絮其实有些犹豫。
她其实並不十分准確地知道自己在容諫雪心中的份量。 之前容諫雪在她与容氏之间选择帮她,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容氏確实做错了,她站在道德制高点。
容諫雪素来刚正,所以即便是身为他的母亲,做错了他也会秉公处置。
但这一次,没了“道德”的加持,裴惊絮觉得,容諫雪不会轻易帮她。
又想起了小雪送给她的木马木雕。
裴惊絮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容諫雪书房房门。
“篤篤——”
“我说过了,不用晚膳。”
书房內,男人嗓音低沉寂静,染了几分冷意。
似乎以为是江晦来给他送晚膳的。
裴惊絮微微抿唇:“夫兄”
“咔噠——”
细微的声音。
似乎是房间內的那人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房间內的烛火昏黄,窗户纸上映出女人曼妙轻柔的身姿。
许久。
“进来。”
裴惊絮吐了一口浊气,轻推开了房门。
温暖的沉香瞬间將她包裹。
如同许久不见的情人一般,將她裹挟纠缠。
桌案前,男人端坐在那,身后是一展閒云野鹤的屏风,男人一袭紫黑宽袍,並未抬眸看她。
“夫兄,您没用晚膳吗?”
视线稍移,容諫雪余光扫到了她手中的食盒。
“没有。”
“夫兄要不要吃些点心?妾今日新做的一些。”
容諫雪语气平静:“没有拿去送给太子吗?”
噎了裴惊絮一下。
她站在书房中央,略略侷促起来。
说完这句话,容諫雪也皱了皱眉。
他似乎也没想到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提到沈千帆。
抬眸看了裴惊絮一眼,男人喉结滚动几下,这才哑声:“过来。”
裴惊絮轻声:“好。”
说著,裴惊絮上前几步,坐在了从前她学帐时常坐的位置,隨即俯身將餐盒中的糕点与酒壶都拿了出来。
“这是妾名下酒庄新酿的果酒,夫兄要尝一尝吗?”
容諫雪没说话,算作默认。
裴惊絮给他斟了一杯酒,放在他手边。
容諫雪捏著酒杯,一饮而尽。
“味道怎么样?”裴惊絮软声问道。
男人“嗯”了一声,却也並未让她再倒。
“找我有什么事?”他淡声道。
裴惊絮低下头去,斟酌片刻:“妾知道夫兄做事向来正直清明,从无偏私,但小雪她还是个”
“是沈千帆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想来?”
不等裴惊絮把话说完,容諫雪开口问她。
裴惊絮愣了一下,隨即诚恳柔声道:“是妾想求夫兄”
终於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男人沉冷的眸,不偏不倚,一错不错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怎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