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翊猛地回头,十几个黑影正如潮水般涌来,它们扭曲的肢体在雨幕中拉出诡异的残影,金色瞳孔在黑暗中纷纷亮起。
“嗬”
他喉间溢出一声急促的喘息,双腿肌肉绷紧到极限。沥青路面在雨水中泛着冷光,远处的高架桥像没有尽头的圆弧。到底要跑多远?出口究竟在哪?
“别急,只管跑。”顾怀远的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老人粗糙的手掌按在他肩头,“你做得很好。”
“你…知道这里?那些到底是什么?”顾翊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在狂奔中挤出问句。
“我不是特别清楚。我原以为把你藏得够好了。如果能出去孩子,关于你父母的事我们该谈谈了。”姥爷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什么?”顾翊脚下一个跟跄。他无数次追问过父母的事,姥爷永远用“意外身亡”搪塞过去,只说等他成年再细说。
“听着孩子,出去后要去找一个叫卡塞尔的地方,我本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你本该当个普通人”
黑影的嘶吼声骤然逼近。顾翊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腥风扑来,那些非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他强迫自己加速,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
“你到底在说什么?”声音抖得不成调,“什么是卡塞尔?我父母怎么了?”
背上的躯体突然剧烈颤斗起来。有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砸在他后颈,姥爷的哽咽混着雨声传来:“对不起姥爷对不起你”
顾翊死死咬住下唇。无数疑问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但现在他只能奔跑。远处一道亮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道苍白的分割线。
所有碎片在脑海中尖啸着想要拼合,但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背着老人冲向那道朦胧的微光。
顾翊耳畔突然炸开尖锐的破空声。他猛地回头,一个扭曲的黑影正甩动一柄漆黑长枪,枪身在雨幕中划出暗哑的弧线,直刺而来。
“姥爷闪开!”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用尽全力将老人甩向侧方。冰冷的金属贯穿胸膛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那柄长枪竟在穿透他身体后诡异地扭转方向,带着血沫再度刺穿姥爷的胸口。
两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重重摔在积水的地面上。顾翊咳着血沫撑起上半身,看见自己喷洒的鲜血竟在雨中蒸腾起金色雾气。
黑影们突然集体僵直。它们抽动着鼻翼,金色瞳孔剧烈收缩,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在雨夜中炸开:
“血好香”
“这个人类不一样”
“饿啊饿啊!”
它们如同饥饿的野兽般扑向那滩蒸腾着金色雾气的鲜血,扭曲的肢体相互撕扯推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顾翊感觉死亡的气息正从胸前的贯穿伤喷涌而出,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般迅速消逝。
视野开始模糊,耳畔的雨声渐渐远去。
就到这里了我要死了。顾翊的思绪开始涣散。
“还差点。”一个清冽的女声说。
顾翊猛然睁大双眼,发现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雨滴凝固在半空,黑影们保持着狰狞的扑食姿态,连飞溅的血珠都成了静止的灰色。
在这片灰与白的静止中,一个少女凭空出现。
她赤足踏在积水上,黑色长发如瀑垂落,过分宽大的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琥珀色的瞳孔里流转着玩味的光芒,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垂死的少年。
“你还不能死。”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帮…帮我”顾翊不知道她是谁,但求生的本能让他颤斗着抬起染血的手。
少女轻盈地蹲在他身旁,冰凉的手指按住他滚烫的额头:“我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救你自己。”
“什么意思?”顾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困惑像潮水般淹没了他。自己救自己?这怎么可能?
少女贴近他的耳畔,发丝间传来若有若无的冷香:“飞翔总是从坠落开始,顾翊,先学会坠落吧。”
话音未落,顾翊的眼瞳骤然燃起炽烈的金色,那光芒如同熔化的黄金般迅速沸腾,转瞬间化作金红色的烈焰。静止的世界在这一刻重新流动,一股令人战栗的威压以少年为中心轰然爆发,所有黑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
顾翊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皮肤下传来万千蚁虫啃噬的剧痛。漆黑的鳞片刺破血肉疯狂滋生,沿着脊椎如潮水般蔓延全身。这些冰冷坚硬的鳞甲相互咬合,将少年包裹成狰狞的怪物。当最后一片鳞甲复上眼睑时,他脑海中响起玻璃器皿炸裂般的清脆声响。
某种原始的本能接管了他的身体。
顾翊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徒峭的山脚下。嶙峋的黑色岩壁直插云宵,在最高处的悬崖边缘,一个黑色的巨大王座突兀地矗立着。数以万计的人影密密麻麻跪伏在山体表面,他们苍白的额头紧贴地面,像被收割的麦穗般向着空荡的王座整齐倾倒。
“这是”
顾翊的疑问被突如其来的飓风撕碎。昏暗的天幕突然被巨大阴影屏蔽,某种身长超过百米的生物从云层中掠过。狂风卷着砂石呼啸而来,最近的跪拜者瞬间被掀飞,身体在半空中就碎成了血雾。
可没有人移动。
即使被飞石打的鲜血淋漓,那些人仍然保持着绝对臣服的姿态,一动不动。
“你们在干什么?”
顾翊拽住身旁穿麻布长袍的男人,那是个干瘦的老者,被拽起时像具提线木偶,男人浑浊的金色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皲裂的嘴唇机械地开合:
“罪人赎罪”
更多呢喃从四面八方涌来。所有跪拜者突然同时抬头,数万双金色瞳孔在昏暗中连成一片诡异的光海。他们说着相同的话语:
“罪人赎罪——”
这时那个巨大的阴影似乎要降落,狂风卷着碎石与沙砾呼啸而来,顾翊不得不眯起眼睛。他死死盯着天穹,试图看清那庞然巨物的真容。
云层被撕裂的瞬间,他隐约瞥见了黑色的鳞片在雷光中闪铄,还有一对遮天蔽日的膜翼。
“那到底是”
疑问还未成形,世界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顾翊感到自己正在急速下坠,耳畔却诡异地寂静无声。坠落感持续了或许一秒,又或许一个世纪,直到某种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