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有粮说陈老三可能不会说什么好话，陈屹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副略带为难的表情。狐恋文学 醉鑫章結庚辛筷
“哦？还有这种事？”他皱了皱眉，像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邻里之间有点小矛盾也正常。不过，既然两家关系不好，我们再去找他，是不是不太方便？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他故意把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一副怕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学校老师模样。
沈眠也心领神会，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陈队长。我们就是来做个常规回访，要是因此给村里添了麻烦，或者激化了邻里矛盾，那就不好了。要不，我们还是找别人问问吧？比如村里别的主事的老人？”
两人一唱一和，把顾虑重重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陈有粮一看两位省城来的老师这么通情达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
“哎！两位老师说的哪里话！”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你们是为了工作，为了我们村的志远，这有啥不方便的！再说了，都是一个姓的本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过去了！他陈老三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嘴上不饶人，心里没啥坏水。”
说著，他站起身来，显得格外热情，“走！我带你们去！有我在这，他不敢乱说话！”
陈屹和沈眠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由村大队长亲自领着去，既能表明他们的“官方”身份，又能让那个陈老三明白，他们不是随便来打听八卦的，他说的话，分量不一样。
“那就太麻烦陈队长了。”陈屹故作感激地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陈有粮大手一挥，带着两人走出了院子。
穿过几条泥泞的小巷，他们来到了村东头。
陈老三的家比陈有粮家里要破败许多，还是几十年前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和泥巴垒的，歪歪扭扭。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头，正蹲在院门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烟，脚边卧著一条老黄狗。
看到陈有粮领着两个陌生人过来，老头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起身，也没说话，眼神里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微趣小税 嶵歆蟑踕哽鑫筷
那条老黄狗倒是站了起来，对着他们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就被老头呵斥了一句，又趴了回去。
“三叔，忙着呢？”陈有粮脸上堆著笑，主动打招呼。
被叫做陈老三的老头，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啥风把我们大队长吹来了？还带着贵客？”
他的目光在陈屹和沈眠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is的讥诮。
陈屹心里有数，这老头不好对付。
“三叔，我给你介绍一下。”陈有粮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指著陈屹和沈眠，大声说道，“这两位是省城师范大学来的老师！专门来看我们村志远的！”
“大学老师？”陈老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爱搭不理的样子，“哦，来看金凤凰啊。那你们找错地方了，金凤凰的窝在那边。”
他朝着村西头努了努嘴，那里是陈志远家的老宅。
“三叔，我们知道。”陈屹主动上前一步，脸上挂著谦逊的笑容，语气十分尊敬，“我们找您，是想了解一下陈志远同学小时候的事。听队长说，您是看着他长大的，最了解他。”
他特意把“同学”两个字咬得很重，强调他们和陈志远的关系。
陈老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重新蹲了下去，自顾自地往烟锅里填烟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陈有粮脸上有点挂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陈老三说：“三叔！你这是干啥！省城的老师大老远跑来，是给咱们村长脸！你好好说话！”
陈老三抬起头，嘿嘿冷笑了一声，露出一口黄牙：“长脸？是啊，出了个大学生，要去首都当大官了，多长脸啊。结果呢？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还当什么夜校老师，这脸，长到哪儿去了？”
陈有粮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又急又气，指著陈老三的鼻子就想骂，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他这个村大队长在外面威风，可在这位辈分高、脾气又臭又硬的三叔面前，还真有点发憷。
“三叔！你这是干啥！省城的老师大老远跑来，是给咱们村长脸！你好好说话！”陈有粮压着火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陈屹见此，心里门清，这种人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哄住的，也不是用身份就能压住的。对付这种人，你得顺着他的毛摸。
他没有理会一脸尴尬的陈有粮，而是上前一步，走到陈老三蹲著的面前，自己也半蹲了下来，视线与老头齐平。
“老人家，”陈屹的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请教的意味，“您说的对。这事儿，别说您想不通，我们学校里上上下下的老师，也都想不通。”
他没有反驳，反而先承认了对方的观点。
这一招果然管用。陈老三捻烟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屹继续说道：“我们当老师的，都盼著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好前程。陈志远同学是我们那一届最出色的学生，所有老师都对他寄予厚望。他做出这个决定，我们都觉得太可惜了。所以这次来，不算是公事，更像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心里有个疙瘩，想来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这番话，说得恳切又实在，把自己从“官方回访”的公事公办，拉到了“关心学生”的私人情感层面。这让原本对立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旁边的沈眠也立刻明白了陈屹的意图，补充道：“是啊，大爷。我们就是想搞明白，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他个人有什么想法？要是真有困难，学校能帮的，也一定会尽力帮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一个苗子，就这么耽误了。”
两人一唱一和，把姿态放得极低。
陈老三沉默了，低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搓著烟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院子里的老黄狗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悄悄地把脑袋搭在了前爪上，不再作声。
陈有粮站在一旁，看看陈屹和沈眠，又看看自家三叔，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他心里也犯嘀咕，这两个城里来的“老师”，还真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把这茅坑里的石头给说动了？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陈老三才把捻好的烟丝填进烟锅，用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困难？”他冷笑一声，声音沙哑，“他家能有什么困难？他爹是厂里的七级钳工，一个月工资比你这个大队长挣得都多。他自己是大学生，国家干部，铁饭碗！全天下受苦的人多了去了，也轮不到他陈志远家！”
这话虽然冲，但陈屹听出来了，老头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他开始反驳，就意味着他愿意交流了。
“那您觉得，是为什么呢？”陈屹顺势追问，语气始终保持着谦逊。
陈老三又猛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明灭，映得他眼底也跟着一亮一暗。他没有直接回答陈屹的问题，而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陈屹，问道：“你们真是大学的老师？”
“是的，大爷。”沈眠连忙点头。
陈老三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然后他沉默地从屋里搬出两个小马扎，放在院子的树荫下。
“坐吧。”他沙哑地开口。
陈屹和沈眠坐了下来。陈老三自己则还是蹲在地上，又点上了一锅烟。
这一次，他没有再卖关子，吸了两口烟之后，便幽幽地开了口。
“你们想知道志远那娃的事，其实也没啥好说的。”老头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娃，从小就不爱说话，闷得很。不像村里其他皮猴子，整天上蹿下跳。他就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和档案里描述的“性格内向”对上了。
“他爹娘都在厂里忙，顾不上他。他小时候，有一大半的饭，都是在我家吃的。”陈老三说到这里，语气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我老婆子心疼他，总给他留着饭。那娃也懂事，每次吃完饭，都会抢著帮我家挑水、扫地。手脚勤快，不偷懒。”
沈眠认真地听着，这些都是很正面的评价，一个懂事、勤快、安静的孩子形象跃然纸上。
“他读书是真有天分。”陈老三继续说道，“村里小学的老师，没几个有他认的字多。我们都说，这娃是文曲星下凡，天生就是吃笔杆子这碗饭的。”
老头说的这些，全都是夸赞的话，没有一句坏话。这让旁边的陈有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不住地点头附和。
陈屹却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如果陈志远真是这么一个完美的孩子，那陈老三一开始为什么是那种嘲讽、抗拒的态度？仅仅是因为他和陈志远他爹为宅基地闹过矛盾？这说不通。
“老人家，”陈屹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您刚才说，陈志远同学这人，是不是有点特别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问“缺点”，而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陈老三吸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陈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你小子果然听出门道了”的意味。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不是有点特别，他是太特别了。”
“那娃，人是好人，品德没得说，不偷不抢，不占人便宜。但是”陈老三加重了语气，“他那脾气，倔！不是一般的倔，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倔！”
“他认准了的事，认准了的理，谁说都没用。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会改。”陈老三说著，磕了磕烟灰。
老头说完，便不再言语，低着头，一锅接一锅地抽著烟。
陈屹和沈眠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陈老三没有说陈志远一句坏话，甚至句句都在夸他善良、懂事、执著。
陈屹站起身，对着陈老三，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人家，谢谢您。”
从陈老三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偏西。
陈有粮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对自己没看出门道的尴尬，又对陈屹和沈眠这两个“文化人”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佩服。
“陈老师，沈老师，我那个三叔，就是嘴碎，人其实不坏，你们别往心里去。”他搓着手，试图解释。
“怎么会，”陈屹转过身，微笑着说道，“陈大爷跟我们说的，都是我们最想知道的。今天真是多亏了您带路。”
“那就好，那就好。”陈有粮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们还想找谁问问？”
陈屹沉吟了片刻。陈老三提供的是陈志远童年时的性格侧写，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但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不同角度的佐证，特别是关于陈志远长大后，尤其是他上大学前后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