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头也没抬,指了指柜台两侧:
“夏天穿的确良在左边,初秋薄棉布在右边,都要布票,自己先看花色。”
语气平淡,手上整理布料的动作没停。
包龙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挑好了四块布。
包龙星拎着刚挑好的两块的确良、两块薄棉布,又凑到柜台前,尽量把话说得清楚:
“同志,劳烦再问下,还有这的确良和薄棉布,俩料子价格一样不?
我想给我三个妹妹各做一身夏装、一身秋装,都是上衣加裤子。
大的一米六,中间的一米四,最小的丫头一米二,您帮忙算算大概得要多少布?”
包龙星前世做神偷,讲求的就是‘手眼身法步’。
即,手要快,眼要准。
对于任何一个人,他看到之后,要一眼能看出他的身材,穿着,这样才能清楚从哪里下手。
所以,对于他的三个妹妹的身材他是门儿清。
不过,他对布匹的尺寸没什么概念,所以问了一嘴。
售货员闻言抬了抬眼,准备开骂,不清楚尺寸买个毛线。
等一抬头,就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是深邃,特别让人着迷,虽然额头顶着一块浅红色的月牙印,但还是无法掩盖他帅气的脸庞。
售货员难得看见这么帅的人,而且想想包龙星说是给自家‘三个妹妹买衣服’,对包龙星感官又好了一些。
“先说尺寸,按咱这常用的裁法。
一米六的姑娘,夏装一套得五尺布,秋装要长袖,得六尺。
一米四的半大孩子,夏装四尺够了,秋装五尺。
一米二的小丫头,夏装三尺,秋装四尺。
这都是留了馀份的量,再少就不够裁了。”
她顿了顿,又指了指柜台里的布卷:
“价格不一样,的确良贵点,一块五一尺;薄棉布便宜些,一块二一尺,都要布票,你布票够不够?”
包龙星赶紧应着,心里秒算,递过钱和布票,连忙点头:
“够的!那您就按这量。”
售货员有些诧异,这人莫不是哄她玩吧?算数这么快的吗?
她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通,接过钱和布票,数了数,竟然分毫不差。
售货员赞赏一声:“小伙子,算数挺厉害啊!”
包龙星听见售货员的夸奖,笑了笑:
“您过奖了,就是平时帮家里算算帐,练出来的小本事,哪比得上您用算盘这么利索。刚才看您噼里啪啦几下就算清楚,比我这脑子转得还快,还得靠您这专业的。”
这话听得售货员心里舒坦,脸上的笑意也浓了些,手里剪布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小伙子嘴还挺甜,不过也是你心细,连妹妹们的身高都记得这么准,不象有的男同志来买布,问啥啥不知道,还得我一遍遍地问。”
包龙星笑着应道:“妹妹们正是爱美的年纪,衣服做得不合身,她们该不开心了。”
包龙星前世可是神偷,识人可谓是必修技能,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身材情况,所以记住妹妹们的情况,自是不在话下。
他看着售货员熟练地展开布料,用粉笔画线,剪刀“咔嚓咔嚓”地裁剪,动作干脆利落,没一会儿就把夏装和秋装的布料分别剪好,叠得整整齐齐,用细麻绳绑了起来。
售货员把布料递给他,又额外拿了张纸,把每种布料的尺寸写在上面:
“给你记下来,回家要是家人问起,也好有个数。小伙子,下次买布还来这儿找我,保证给你算得明明白白。”
“好嘞,麻烦您了同志!”
包龙星接过布料,又道了声谢,拎着布包,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给后面排队的人让开位置。
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粗声粗气的嚷嚷:
“哎!前面的同志,你可算买完了!赶紧挪挪步,我还得赶回去给娃裁裤子呢!”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票本和几张零钱,骼膊肘往旁边一拐,就挤到了柜台前。
他对着售货员直嚷嚷:
“同志!给我来点深灰色的布!要厚实点的,给我家小子做条长裤,耐磨!”
售货员刚把包龙星的钱票收进抽屉,指尖还沾着点布料的线头,被这汉子一催,眉头“唰”地就拧成了疙瘩,手里的尺子往柜台上“啪”一拍。
“嚷什么嚷!没看见我这儿还没拾掇利索?要几尺布不说就算了,我是你儿子的奶奶吗?能知道他多高?”
包龙星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走到卖烟的地方。
问清楚之后,花了3元钱和一张甲级烟票买了一条大前门。
这烟在当时算是高档货,一般工人师傅也就抽一毛钱一包不用票的“经济烟”,拿这个打点人准没错。
又顺手给三个丫头各自挑选了一双鞋,买了一包米老鼠奶糖,留着给小龙灵当零嘴,还有一些雪花膏给龙兰他们擦脸。
做完这些,他才出了百货大楼。
不知不觉太阳已升到头顶,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路过一家挂着“全聚德”招牌的馆子,玻璃窗里挂着油亮的烤鸭,香气顺着门缝飘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不过,他没进去。
龙兰刚去街道办,小龙灵跟雨水在家,自己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不如回头带她们三人一起来,也尝尝鲜。
这么想着,他刚准备骑车离开,一道声音传到他耳边。
“包龙星?”
包龙星刚把自行车扶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尖酸的女声,回头一瞧,不是包不婷是谁?
她穿着件崭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亮,身边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一个穿米白色短袖,一个套着浅灰色夹克,裤子都是笔挺的西裤,脚下踩着亮面皮鞋,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主儿。
包不婷眼神扫过包龙星手里的布包,又瞥了眼全聚德的门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哟,这不是我那牛气上天的堂哥么?站在全聚德门口瞅半天,怎么,是兜里没带钱,吃不起?还是怕进去了付不起帐,丢了面子?”
包龙星眉头一皱,心里直犯膈应。
他冷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布包:“啧啧啧,我吃不吃得起,就不劳你操心了。倒是你,吃得起用得着昧下自家大伯的丧事钱?小心吃多了黑心钱,噎死着!”
这话一出口,包不婷脸“唰”地就白了。
她身边那两个小年轻原本听包不婷说是她堂哥,还想着打招呼,可两人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夹枪带棒的。
又一听这话,看包龙星的眼神都变了。
敢情这俩人不是亲戚,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