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吕留良有点破防,林慕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还是好奇道:
“所以这个灵境,便是您为己选择的墓碑吗?”
吕留良摸着胡须说:“倒也不全是,会落到如此下场,主要是因为错信了一些人,当然,他们中也有很多人被困在了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完这些话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在山海锦鲤图上打上了一道烙印,然后说:
“去吧,将那七个墨灵击杀,你的墨灵就补充完整了。”
林慕玄点点头,周边空间倒转。
在他被带走前,他看到了吕留良的灵魂寸寸解体,最终消散不见。
空间如水墨般晕开,又在林慕玄脚下重新凝结。
他站在一块巨大得没边的平台上,四周是混沌的黑暗,唯有脚下青灰色的石板微微发光,冰冷的纹路蜿蜒,竟有些象被压平的奏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臭味。
林慕玄甩甩头,试图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甩出脑海。
吕留良最后那抹释然又疲惫的眼神,显然是等待死亡之时依旧。
“得嘞,开工吧。”
他咕哝一声,九劫不灭体悄然运转,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深处涌起。
目光投向平台中央那片格外浓郁的黑暗。
那里,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蠕动着的墨迹。
它们象是拥有生命,又象是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怨毒,无声地流淌汇聚。
墨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重,最终猛地向内坍缩,塑出一个清淅的人形。
那是一个年轻人。
穿着破烂的儒生长衫,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刻满了“苦大仇深”四个字。
他刚一凝聚成型,嘴巴就咧开,发出一种并非人声、更象是无数冤魂在深井底呜咽的嘶嚎:
“我—我不想死啊!”
话音未落,那由纯粹怨毒墨迹构成的“身体”已经动了。
一柄同样由墨色凝成的长剑,带着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惨烈,直直捅向林慕玄的心口。
速度确实快,带起的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慕玄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嘴角甚至撇出一丝嘲弄:
“赶着投胎也没你这速度——不过,还是不够快。“
他甚至连脚都没挪动半分。
右臂随意地一抬,肌肉虬结的线条在皮下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
没有花哨的招式,就是纯粹暴力的一拳,迎着那柄墨色长剑,平推而出。
空气被硬生生挤爆,发出沉闷的雷音。
拳锋所过之处,仿佛一头无形且暴怒的洪荒巨兽,正驾驭着青铜战车轰然碾过!
“轰!”
墨色长剑?
像根脆弱的冰棱,连阻挡一瞬的资格都没有,瞬间炸成齑粉。
拳势丝毫未减,狠狠贯入那苦脸年轻人的胸膛。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泼酒的墨汁,如同被顽童一脚踢翻的硕大砚台。
浓黑的墨迹化作无数细小的雨点,却又诡异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纷纷扬扬,导入林慕玄身后那件光华流转的山海锦鲤图中。
就在墨灵彻底溃散的瞬间,零碎的画面和声音猛地冲进林慕玄的脑海:
一个同样年轻、带着书卷气的面孔,眼中闪铄着对未来的憧憬,躬敬地对着吕留良执弟子礼:
“学生严鸿逵,拜见先生!”
——画面陡然切换。
冰冷的刑具,刺耳的狞笑,血肉剥离的细微声响令人头皮发麻最后定格在法场高杆上那颗死不暝目的头颅,牌子上血淋淋的字迹:
逆犯严鸿逵,凌迟枭首!
林慕玄眉头狠狠拧紧,像吞了只苍蝇。
“严鸿逵——”
严鸿逵此人是吕留良的门生,从吕留良那得授功法典籍,成为当时灵境行者里相当出名的一名新人。
因与吕留良的关系,被大清的灵境行者追捕。
现实里,他因文本狱之一的【吕留良】案,被逮捕关押,于案件审理期间已“自然死亡”。
但死后仍被清算,尸体惨遭凌迟,并被枭首示众。
没等他缓过神,平台中央的墨迹再次疯狂涌动。
这一次,凝聚出的身影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象一尊被风霜侵蚀千年的石象。
只是当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林慕玄时,死水般的眼底,极其诡异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淅的亮光那是一种近平解脱的渴求。
墨灵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象砂纸摩擦:
“杀了我。”
“行!”
林慕玄没半点尤豫。
这地方,多待一秒都嫌晦气。
他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体内灵力瞬间奔涌咆哮,在体外幻化出清淅无比的形态。
一头由纯粹灵力构成的陆地飞龙,鳞爪狰狞,裹挟着风雷之声,狂暴无匹地扑向那麻木的墨灵。
灵体法—踏雪游龙!
这一击的气势,比刚才那纯粹肉体的暴力一拳丝毫不弱。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灵力飞龙撞上那麻木墨灵的瞬间,竞象是陷入了一大团粘稠至极的沼泽淤泥。
那墨迹非但没有被撕裂,反而如水银般流动、缠绕,疯狂地吞噬、消磨着灵力。
飞龙狂暴的冲势肉眼可见地迟滞下来,灵光飞速黯淡。
“靠!”
林慕玄暗骂一声,感觉自己的灵力像被无数冰冷的章鱼触手死死缠住往下拖。
他猛地一咬牙,踏雪游龙那四海龙族统御的龙之力疯狂旋转,沛然灵力如火山爆发般二次喷涌。
“给我—破!”
一声暴喝,那头灵力飞龙终于挣脱了墨迹的泥潭束缚,但威势已大不如前,狠狠撞在墨灵身上,将其炸成漫天墨雨。
墨灵消散前,那麻木的脸上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下,留下两个字,轻得象叹息:
“谢谢——”
更多的碎片记忆涌入林慕玄脑海:
另一个青年,沉在宽,与严鸿逵一同在吕留良案卷中被提及—
冰冷的“斩立决”朱砂大印落下身首分离——
同为吕留良门生的沉在宽,下场并没比那位同门师兄好上多少。
清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前朝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