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8日 00:00
沉时守在冰箱前。
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黄色的光晕落在地板上。窗外有车经过,轮胎碾过落叶的声音。
冰箱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他盯着便签栏里那张黄色便签纸——下午写的,询问陆鸢关于404公寓白骨案的细节。
手机屏幕:23:59:58。
23:59:59。
00:00:00。
便签栏里的内容开始变化。
不是瞬间切换——象水墨晕染。旧的字迹慢慢淡去,新的从纸张纤维里渗出来,一笔一划成形。
三秒钟。
沉时抽出便签。
陆鸢的字迹:
“我查了你说的那些。”。”
“但白骨死亡时间是1993年,你父亲2004年才死。”
“所以白骨不是你父亲。”
“那为什么他的戒指会在那里?”
“还有件事——”
“今天我们接了一起命案。东郊废弃工厂,尸体旁有张纸条。”
““第一颗棋子“。”
“和你说的周睿案一模一样。”
“——陆鸢”
沉时放下便签。
“第一颗棋子“——2004年就开始了。
不,也许更早。。”
“1992年买的结婚纪念戒指。但他2004年才死,所以白骨不是他。”
“我查过404公寓产权记录。1993年,父亲签了租房合同,租期五年。”
“但邻居说他从没真正住过。”
“租了公寓却不住。也许他知道白骨的事。”
“——沉时”
便签放回栏里。
---
2024年11月20日 23:58
三天后。
沉时再次守在冰箱前。
这三天里,他和陆鸢交换了大量信息。她告诉他白骨案的细节——死者牙齿有补牙痕迹,江城第二人民医院1990年的特殊配方。钱包里有张模糊照片,增强后是两人合影,面貌无法辨认。
他告诉她周睿案的证据——机器人参数、暗网交易、案发当天的完整数据。
拼图在慢慢成形。但还缺关键的一块。
00:00。
便签栏的内容变化。
这一次,栏里不是一张纸。是两张。
沉时取出第一张。
上面只有两个字:
“沉远”
他父亲的名字。
他的手停住了。
谁写的?
然后取出第二张。陆鸢的笔迹比平时更潦草,象是写得很急:
“找到了。”
“白骨身份确认——张明远,1958年生,江城第二人民医院行政科科长,1993年1月失踪。”
“重要的是——”
“他的人事文档里有一份1992年的入职推荐信。”
“推荐人:沉远。”
“你父亲认识他。”
“而且根据医院出入记录,张明远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
“就是404公寓。”
“1993年1月。和你父亲当年租下这间公寓的时间吻合。”
“——陆鸢”
沉时握着便签站在原地。
读了一遍。
又读了一遍。
父亲认识白骨的主人。
父亲推荐张明远进入医院。
张明远1993年失踪。同一时期,父亲租下了404公寓却从未入住。
然后父亲死在这间公寓,凶手至今未找到。
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
是谁杀了张明远?
是——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时候,沉时的手指失去了知觉。
便签飘落在地。
他看着那张纸,没有弯腰去捡。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不可能。
另一个声音在说:为什么不可能?
父亲认识张明远。父亲推荐他进医院。张明远失踪那天,父亲买了戒指。张明远最后出现在这间公寓。父亲租下公寓却从不入住。
如果——
如果父亲杀了张明远——
如果父亲把尸体藏在墙里——
如果戒指是父亲放的——
“不是。“
他说出声了。声音很轻,轻得象是在求证什么。
“不是他。“
他蹲下去捡便签。手在抖。便签的边角被他捏皱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是深秋的夜。有风。对面楼的灯一盏盏熄灭。
他想起九岁那年。
父亲的葬礼。母亲的葬礼。两口棺材并排放着。他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遗象。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做什么。他只是站着。
后来有人问他:你恨凶手吗?
他说:恨。
那个人说:恨就好。恨能让你活下去。
他记住了这句话。
二十年来,他一直恨着一个没有面目的凶手。
他当刑警是为了找到那个人。他搬进404公寓是为了找到线索。他醒着的每一分钟,都在为那一天做准备——和凶手面对面的那一天。
但他从没想过——
凶手可能是父亲。
不。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
不对。
父亲是被杀的。父亲是受害者。凶手杀了父亲和母亲。他花了二十年找这个凶手。
但如果父亲先杀了别人呢?
如果父亲不是受害者,而是——
沉时的膝盖软了一下。
他扶住墙。
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
这间公寓。这面墙。
白骨就埋在这后面。
他父亲的戒指和白骨埋在一起。
他住在一间藏着尸体的公寓里。他住在——他父亲可能杀过人的公寓里。
沉时转过身,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冰箱的嗡嗡声很近。
落地灯的光很远。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十年。
他花了二十年恨一个人。
如果那个人是父亲呢?
他该恨谁?
他该为谁复仇?
他的眼框开始发热。但眼泪没有流出来。
他已经很多年不会哭了。
窗外开始下雨。
雨声很大,打在窗玻璃上,象有人在敲。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
地上的便签被他攥成了一团。
然后他站起来。
腿有点麻。
他走到便签栏前,抽出一张新便签,开始写。
手还在抖。字迹歪歪扭扭。
“我需要更多信息。”
“张明远的家人、朋友、同事——有没有人知道他和我父亲的关系?”
“1992年3月15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小时候从没听说过张明远这个名字。”
“父亲从来没提过。”
写到这里,他停下来。
笔尖抵在纸上,很久没有动。
然后他继续写: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要知道。”
“哪怕他是凶手。”
写完这行,他的手停住了。
他看着这几个字。
“哪怕他是凶手。“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他问自己。
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在最后加了一行:
“但我不相信他是。”
这不是逻辑。
这是信念。
二十年来唯一支撑他的东西。
他把便签放进栏里。
雨声更大了。
他站在冰箱前,听着雨声,不知道该做什么。
该睡觉吗?
他知道今晚睡不着。
该继续查案吗?
查什么?查父亲是不是凶手?
该——
手机响了。
李正的名字。
他接起来。
“沉组长,有进展。“李正的声音有些兴奋,“周睿的机器人拆解报告出来了。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沉时没说话。
“控制系统里有一段加密日志。解密后发现——机器人在案发前三天接收过一条外部指令。“
“什么指令?“
“哪里的服务器?“
“巴拿马。一个匿名邮箱。“
沉时闭上眼睛。
“还有呢?“
“邮箱注册时间是2004年3月15日。“
沉时的眼睛睁开了。
“你说什么?“
“2004年3月15日。“李正重复道,“二十年前。比周睿买机器人早了二十年。“
沉时握着手机,站在雨夜的窗前。
2004年3月15日。
三月十五日——和父亲戒指上刻的年份同一年。1992年,张明远入职;2004年,邮箱注册。
不是巧合。
有人在2004年就注册了那个邮箱。
有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
而那个人——知道2024年会发生什么。
“继续查。“他说,“所有和那个邮箱相关的信息,全部查。“
“明白。“
电话挂断。
沉时看着窗外的雨。
城市的灯火在雨幕后模糊成一片。
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不知道棋手是谁。
但他会找到他。
哪怕那个人是父亲。
---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