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婶苏翠芬。
李墨舟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五嫂。”王秀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李建国则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闷著头,算是默认了。
苏翠芬好像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一把拉住王秀兰的手,热情得不得了,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李墨舟身上瞟。
“墨舟可真是出息了,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每次回来都有那么好的车接送。不像我们家那两个,就知道跟着他爸在海上瞎混,没文化,就是不行。”
这话听着是自谦,可那股炫耀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果然,她话锋一转,声音都拔高了半度:“不过啊,话说回来,这没文化也有没文化的好处,就是能下力气挣钱。今年这休渔期一结束,我们家那口子,带着我们家老大老二,三条船一起出海,你猜怎么著?”
她故意顿了一下,卖起了关子,眼神扫过李建国和王秀兰,最后得意洋洋的落在李墨舟脸上。
“这几个月累死累活的,一算账,哎呀,还真不少!刨掉油钱啊、船的保养啊这些乱七八糟的,净赚了三十几万呢!”她伸出三个手指头,慢悠悠的晃了晃,好像生怕别人看不清楚。
“三十几万啊!可不是小数目了。我听说墨舟你上次出海,一个人就赚了十几万,那是真厉害,脑子活。不过啊,这打鱼嘛,有时候还是得看船多不多,人手够不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你李墨舟一个人再厉害,能比得上我们家三条船、三个男人一起干?你上次赚十七八万是厉害,可我们这段时间赚了三十几万,比你多多了。
王秀兰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李建国则是把头撇到一边,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李墨舟看着五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他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开了口。
“五婶,我现在不捕鱼了。”
苏翠芬愣了一下,她准备好的一大堆“读书再多还不是要出海”、“大学生也要靠力气吃饭”的话,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咙里。
“啊?不捕鱼了?”她眨了眨眼,追问道,“那你干啥去?在城里找著工作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在她看来,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找个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作就算顶天了。
“没找工作,”李墨舟摇了摇头,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我在外面开了个厂子,做点小生意。
“开厂子?”苏翠芬的音调又高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相信,“你?开厂子?啥厂子啊?”
“就是一个做电池的小厂。”
李墨舟说得轻描淡写,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生意也还行吧,今年刚跟移动运营商那边签了个合同,给他们的通信基站做备用电源。合同不大,也就两千多万吧。”
“两两千多万?”
苏翠芬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调,结结巴巴的,好像舌头都捋不直了。她那张本来就瘦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嘴巴微微张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不光是她,就连旁边的李建国和王秀兰,也都猛地转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两千多万的合同?这是什么概念?他们一辈子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连这个数字的零头都没见过。
周围一些路过的村民,还有些在门口乘凉的,本来就在竖着耳朵听热闹,这会儿听到两千多万这个数字,全都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嗡”的一下就起来了。
苏翠芬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了,她下意识地,用一种说梦话般的声音问道:“那那能能赚多少钱啊?”
李墨舟单手叉著腰,他看着五婶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心里动了动,决定还是说得保守一点,不能把预计一千多万的合同利润额说出去。
他装作认真计算的样子,缓缓说道:“这个不好说,利润要看技术水平。要是按照现在市面上磷酸铁锂电池厂的平均技术来看,良品率和成本控制得还行的话,这么一个两千多万的合同,忙活一年,大概能赚个三五百万吧。”
三五百万。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狠狠的砸在了苏翠芬的心上。她刚刚还在为自家赚了三十几万而沾沾自喜,觉得已经把李墨舟家给比下去了,可现在,人家随口说出的一个利润数字,就是她家收入的十倍,甚至更多。
那三十几万,在“三五百万”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苏翠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带着村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小小的渔村。
这个年,过得跟以往任何一年都不一样。
往年春节,村里人走家串户,也就是在李墨舟家门口探个头,递根烟,说句“新年好啊建国”,然后就奔下一家去了。
可今年,从大年初一开始,李墨舟家的门口简直就像集市的入口,一整天都没断过人。
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东西,有的是一袋水果,有的是一盒饼干,甚至还有人提着自家做的年糕。
他们进了门,也不急着走,一个个都抢著给李建国递烟,给王秀兰倒茶,脸上的笑容堆得跟村口的老榕树一样,褶子都舒展开了。
“建国哥,你家墨舟可真是有出息了,现在都是当大老板的人了。”
“是啊是啊,秀兰嫂,你这福气可真好,以后就等著享清福吧。”
“墨舟这孩子,打小我就看他聪明,跟别的娃不一样,脑子活络。”
李建国和王秀兰两口子,一辈子都在跟风浪和渔网打交道,皮肤被海风吹得又黑又糙,哪见过这种阵仗。他们乐得合不拢嘴,手里的香烟和糖果就没停过,不停的散给来拜年的人。
王秀兰的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光彩,比新船上刚刷的漆还要亮。
李建国呢,嘴里说著“哪里哪里,就是瞎折腾”,可那咧到耳根的嘴角,早就把他心里的得意给卖了个底朝天。
这热闹劲儿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刚过完初十,外面的鞭炮声还没彻底消停,李墨舟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郑雨裳发来的微讯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