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木区中央,那口破井旁边。
十几个身影,屏着呼吸,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地从四周的阴影和废墟里挪出来。
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空地中央,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手里攥着各式各样能要人命的东西,生锈的铁片、磨尖的骨头、绑着石块的木棒。
领头的就是之前被刳屋敷剑八,扔出去的瘦弱男子。
他的眼珠子转得飞快,里面一半是恐惧,另一半是压不住的贪婪和疯狂。
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地上铺满了看不见的尖刺。
距离在缩短,五米,四米,三米……
三米。
那个传说中的“三米”。
所有人在这个距离齐刷刷停住了,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地上的人,依然没动,只有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瘦弱男子第一个绷不住了,他先是肩膀开始抖,然后是整个身子都抖起来。
他咧开嘴,露出没剩几颗的黄牙:“三米!你们看见了吗?三米!我们走进来了!”
他猛地转头,对身后那些同样眼睛发红的同伴低吼,唾沫星子乱飞:
“自从这恶鬼到了更木区,踏进他三米内的,哪个不是挨刀?死的死,残的残!以前那个大恶人够横了吧?多撑了几刀,不还是躺了?”
他喘着粗气,手指颤斗地指向地上的青年:“可现在呢?他让我们走近了!他躺在这儿!这证明什么?证明他不行了!那死神的一刀,把他废了!”
最后一丝顾虑被贪婪彻底烧光,瘦弱男子喉咙里发出怪叫:“恶鬼的头是我的!谁也别抢!”
他握着那柄只剩半截的锈刀,第一个扑了出去。
他要砍下这曾经让整个更木区颤斗的“恶鬼”的头颅,说不定他就能成为新的“大恶人”!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忍得住。
“分了他!”不知谁嚎了一嗓子,十几个人影同时动了,挥舞着手里的破烂武器,一拥而上!
他们要撕碎这个曾经的恐惧像征,用他的血肉来宣告新时代的开始!
“你们最好别过去哦。”
一个声音响起来,轻轻的,带着点小女孩特有的软糯。
“会死的。”
所有人,包括已经扑到一半的瘦弱男子,动作全都僵住了。
他们脖子有些生硬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井边那棵枯死大半的老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女孩。
个子小小的,穿着件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头粉色的短发有点乱糟糟的。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小脸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他们。
短暂的死寂。
然后,爆发出暴戾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瘦弱男子笑得弯下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哪来的小鬼?运气可真‘好’啊,直接‘掉’到更木区来了?”
他故意把“掉”字咬得很重,在流魂街,新来的魂魄随机出现在任何局域,出现在更木区,基本等于开局地狱难度。
他上下打量着粉发小女孩,恶趣味地说:“等着,等大爷们把这恶鬼料理了,再来好好‘教教’你,在更木区该怎么‘活’下去。”话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小女孩没被他的吓到,依旧很认真地看着他们,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淅:
“你们真的会死哦。”
“死?为什么死?就凭这只已经废了的……”瘦弱男子嗤笑着转身,准备继续完成他的“斩首大业”。
他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一股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
不是天色变暗,而是带着浓烈铁锈和血腥味的存在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
瘦弱男子能在更木区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毫无底线的反应速度。
几乎在感觉到阴影的同时,他脑子里什么贪婪、什么大恶人之梦全飞了,只剩下最本能的求生欲。
转身!下跪!求饶!一套流程他瞬间在脑子里过完,身体也立刻执行,转身,屈膝……
噗嗤。
很轻的一声,像熟透的果子被划开。
瘦弱男子转过来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准备求饶的扭曲表情,但眼神已经迅速涣散。
他感觉到脖子一凉,接着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念头,都随着那点凉意飞速抽离。
咚咚咚咚……
一连串沉闷的倒地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流魂,此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伤口各异,但都瞬间毙命,空地中央,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破井的呜咽。
青年站在那里,右手随意地握着那柄锯齿长刀,刀尖有血珠缓缓滴落。
他伸出左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颈椎发出“咔咔”的轻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那里,之前被刳屋敷剑八斩开的可怕伤口,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皮肤上只留下道淡淡的细长疤痕,象是很久以前受的伤。
他微微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手中的刀,又扫了圈周围瞬间毙命的尸体。
“力量变大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疑惑。
刚才醒来的那一瞬间,身体里涌出的力道,挥刀时的顺畅感,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感觉到裤腿被人轻轻扯了扯。
低头。
那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正仰着小脸看他,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腿布料。
“小鬼,”青年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沙哑粗糙,“你做什么。”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眼睛又大又亮。
青年和她对视着,更木区的风卷着沙尘从两人中间穿过。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
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只是固执地抓着他的裤腿。
终于,青年先移开了视线。
“一起走吧。”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
小女孩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恩!”她用力点头,声音清脆。
然后,不等青年反应,她手脚并用,非常灵活地爬上了青年宽阔的肩膀,稳稳坐好,小手自然地抓住了他一缕披散的黑发。
她晃了晃小腿,笑嘻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青年迈开步子,朝着静灵庭的大致方向走去,步伐平稳,仿佛肩膀上多个人跟多片叶子没区别。
“那种东西,没有。”
“我也没有哎,”小女孩晃着脑袋,粉发跟着摆动,“好想有个名字哦。”她嘟了嘟嘴,有点小失落。
名字……青年听着耳边小女孩的嘟囔,行走在更木区荒凉的街道上。
某个沉寂在记忆最深处的影子,似乎和“名字”有关?
一个音节,毫无预兆地滑到嘴边。
“八千流。”他忽然说。
“恩?”小女孩眨了眨眼。
“以后,你就叫八千流。”青年重复了一遍。
“八千流……”八千流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嚼了嚼,小脸蛋鼓了起来,显然对这个名字不是特别满意。
但她没反对,只是又扯了扯青年的头发,“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他想了想,“以后,就叫我更木。”
“哦!”八千流点点头,很快接受了这个设置,又开始晃悠小腿,“更木,我们现在去哪呀?”
更木的肩膀很稳,八千流坐得很舒服。
他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
“静灵庭。”
“去找那些穿白衣服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