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涤尽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雨雾。
清晨。
景王府。
整座府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府邸上方,竟凭空映照出一道柔和而绚丽的七彩光晕,宛如天边虹霓被裁剪切一段,缀于此处。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清淅可见,流转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淡淡辉光,在青灰色瓦当与朱红梁柱的映衬下,恍若仙家宫阙偶然显露的一角祥光。
本就因异香而备受瞩目的景王府,此刻再添七彩霞光,瞬间点燃了外界本就未曾熄灭的好奇与敬畏。
即便前几日曾被兵马司驱散,仍有不少百姓远远望见,此刻激动得再次伏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只道是王府内炼丹功德感动上苍,降下祥瑞。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向京城的各个角落。
王府深处,那座被视为禁地的小院内,朱载圳正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望着空中的七彩光斑。
他脚边,一个盛满清水的大铜盆平静无波,旁边立着几面大小、角度经过精心调整的玻璃镜。
阳光穿过晨雾,照射在镜面之上,经过巧妙的反射与折射,最终在水盆表面形成色散,又将这人造的“彩虹”精准地投射到了薄薄的水汽层中。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祥瑞,本王就多送你们一些。”
朱载圳低声自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嘲弄。
他深知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尤其是那位深居西苑的父皇的喜好。
嘉靖帝痴迷祥瑞,天下皆知。自移居西苑修道以来,各地官员进献的祥瑞可谓五花八门。
从罕见的白鹊、白鹿、白龟,到所谓的仙露、灵芝、麒麟茎,甚至一块型状奇特的石头,一个从天而降的桃子,都能被附会成天降吉兆。
他这番七彩霞光,不过是投其所好的一点小小手段,既能为自己的闭关炼丹增添神秘光环,也能进一步搅动这潭浑水。
光晕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朱载圳算准了时机,上前挪开了关键的镜面。
霞光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空中那薄薄的迅速褪去的水汽和无数目睹者心中难以磨灭的震撼。
恰到好处,又不至于长久到让人窥破机关。
“王爷!”
院门外传来王瑶轻柔而略显急促的呼唤。
“进来吧。”
朱载圳应道。
王瑶推门而入,步履比平日快了些,脸上带着尚未平息的惊喜与一丝难以置信。
她方才在后院也看到了那逝去的七彩光华,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此刻见到朱载圳安然立于院中,眉宇间带着从容笑意,她心中一定,眸中光彩更盛:“王爷,方才那七彩霞光……”
朱载圳笑着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打断了她的话。
“一点小把戏,不值一提。倒是你,来得正好。本王今日出关,禁足之期也恰好满了。准备一下,随本王进宫,去给母妃请安。”
“进宫见母妃?”
王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能随王爷正式入宫拜见母妃,是身为王妃的体面,也意味着王府生活正重回正轨。
但喜悦过后,她立刻想起宫中礼仪繁琐,见长辈更需郑重,尤其不能失了王爷的颜面。
“那妾身得赶紧去准备!王爷稍候!”
她匆匆说完,也顾不上细问霞光之事,转身便带着等侯在院外的侍女们快步朝寝殿方向走去,脚步轻盈却透着急切。
朱载圳看着她瞬间消失的背影,不由失笑摇头。
果然,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女子,只要是出门,梳妆打扮那就少不了,而且耗时良久。
他估算着,没有一个时辰,怕是见不到盛装而来的王妃了。
他也不急,悠然走出封闭了十馀日的小院。
院外,以梅儿为首的几名贴身侍女早已垂手恭候。
“备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朱载圳吩咐道,进宫探望母妃,一身清爽是必须的。
“是。”
梅儿领命,她办事素来利落,不多时便一切准备停当。
浴房内热气氤氲,硕大的柏木浴桶中温水微漾。
朱载圳走到桶边,并未立刻入内,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高的青瓷小瓶,拔开木塞,将其中浓黑如墨却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液体缓缓倒入水中。
药液入水即化,丝丝缕缕的墨色迅速晕开,将整桶水染成淡淡的琥珀色,一股混合了多种草木清气的奇异香气随之升腾弥漫,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王爷,这是……”
侍立在侧的梅儿、杏雨、桃夭三人面露讶色。
“此乃本王调配的灵液。”
朱载圳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即张开双臂。
听到是王爷亲自炼制的灵液,侍女们不再多问。
杏雨与桃夭上前,熟练而轻柔地为朱载圳褪去外袍、中衣。
当那副身躯显露时,三女脸上皆飞起红霞,目光却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
她们是近身服侍的人,对王爷的身体变化最为敏感。
记忆中,王爷的身形总是带着几分文弱少年的单薄,肌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隐隐透着虚浮。
可如今眼前所见,肩臂胸膛的线条已然清淅了许多,虽不似武人那般虬结,却有了紧实的力度感。
肤色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润泽的健康色泽,仿佛有内敛的光华在皮下隐隐流动。
“王爷……您看起来,大好了。”
梅儿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带着由衷的欢喜。
朱载圳哈哈一笑,踏入浴桶,温热且带着药力的水流包裹全身,舒畅之感令他不禁舒了口气。
梅儿则抿嘴一笑,转身出去吩咐小太监再备一桶干净的温水,预备王爷药浴后冲洗。
待到朱载圳沐毕更衣,一身亲王常服,玉冠束发,神清气爽地在前厅用了些茶点,又翻阅了几页闲书,才听得环佩叮咚,香风微送。
抬眼望去,只见王瑶盛装而来。她梳了端庄的牡丹髻,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并一对碧玉簪,身着正红蹙金绣云凤纹翟衣,外罩同色妆花缎霞帔,腰束玉带,裙裾曳地。面上薄施脂粉,唇点朱丹,眉间贴着珍珠花钿,明艳照人,雍容华贵之中,又因眼角眉梢那份见到夫君时的柔情而显得鲜活生动。
“这是哪座仙宫降临的仙子?莫非是知道本王今日出关,特来相会?可真是让本王望眼欲穿,心旌摇曳啊。”
朱载圳放下茶盏,起身迎上前,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赏,语气带着调侃,却也是真心赞叹。
王瑶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中却甜丝丝的,轻嗔道:“王爷越发会哄人了。妾身平日难道就入不得王爷的眼么?”
她精心装扮,固然有礼制与场合的要求,但更深的心思,便是想在夫君面前展现最美的模样,不让他人小觑了景王妃的风采。
“平日也美,清水出芙蓉。今日更美,雍容冠群芳。正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朱载圳执起她的手,文绉绉地念起改编的诗句,眼中笑意盎然。
“王爷快别说了!”
王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不迭地拉着他往外走。
“时辰不早了,张和早已遣人进宫禀报,母妃定然已在等侯。再耽搁下去,便是妾身的不是了。”
朱载圳笑着任她拉着,两人并肩走出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