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门前。
七八个村民的目光,正追随着那柄雪亮的刀锋,在猪肉上轻轻划动。
正当此时,一阵沉闷而清淅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周围的宁静。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望去,只见两匹枣红大马,已缓缓踱至近前。
马匹打了声响鼻,停在半丈开外。
再看到马背上两名气势不凡的官差,方才还挤在桌前的村民,如同受惊的鸟雀,忙不迭地向后退开数步,个个又惊又怕,同时带着浓浓的疑惑。
叶源盛跟随着村民抬起了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徨恐与躬敬,对着马上的官差深深一揖:
“小民叶源盛,拜见两位官差老爷。”
兄弟二人也立刻跟着父亲躬身行礼。
叶长山的头埋得极低,生怕他人看到面容。
冯霍锐利的目光扫过叶家三人,声音冰冷如铁:“谁是叶长山?”
叶源盛连忙侧身,将长子往前轻推一步,赔着小心道:“回官爷,这是小民长子,叶长山。”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不安。
冯霍的目光钩子般锁住叶长山,见他局促不安的模样,直言道:“王阳,是你杀的?”
叶长山如同被滚油烫到,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煞白,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否认:
“我没有!官爷,我没有杀人!”
他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发颤走调。
这过激的反应,让围观的乡亲们不由一惊,目光紧盯叶长山,眼里充满了诧异。
叶源盛心头猛跳,暗骂长子沉不住气。
他强压心绪,一步横跨,半挡在叶长山身前,脸上满是惊讶与徨恐:“官爷明鉴啊!这这肯定是弄错了!”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急切,“我家长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他他怎会杀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此时,王彦才火急火燎地小跑而来。
听到此言,他顾不上喘息,指着叶长山叫道:“放你娘的屁!”
他声音尖锐刺耳,充满怨毒:“就是他!叶长山!一拳就把我弟弟打死了!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邪教异徒!”
“邪教异徒”四个字,王彦喊得极其响亮。
站在周围的村民,脸色骤然剧变,血腥的回忆翻涌上心头。
他们倒吸口凉气,像躲避瘟神般,再次连连后退,生怕与叶家扯上关系。
叶源盛被彻底激怒!
他横眉怒目,指着王彦的鼻子怒吼:
“王彦!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自己干了断子绝孙的勾当,还敢血口喷人,污蔑我儿是邪教异徒!我看你才是个该千刀万剐的邪”
“啪——!”
一道刺耳的鞭响骤然炸开,如同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只见张春郎不知何时已抽出一个乌黑油亮的长鞭,手腕猛然一抖,鞭梢在空中炸出一个音爆。
他面色冷峻,一言不发,但那双眼睛,如同寒冰。
王彦吓得一个哆嗦,猛地缩回手,再不敢吐半个字。
叶源盛也硬生生将后话咽了回去,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汹汹,恨不得将王彦生吞活剥。
冯霍对二人的争吵置若罔闻,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叶长山。
见场面被张春郎镇住,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过来。”
叶长川见大哥僵在原地,心头一紧,急忙在他背后不着痕迹地用力一推,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快去!”
叶长山被弟弟一推,陡然惊醒。
他死死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迈开发颤的双腿,绕过木桌,一步步挪到冯霍的马前。
他深埋着头,不敢与官差审视的目光对视。
冯霍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徨恐不安的青年。
他右手缓缓探入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质圆盘。
圆盘色泽暗沉,边缘刻着繁复玄奥的花纹,中心镶崁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黑灰色圆珠。
叶源盛和叶长山的目光瞬间被那圆盘牢牢吸住,心脏几乎要从胸膛跳出。
虽然有山神所言,二人依旧忐忑不安。
冯霍手托圆盘,将其缓缓下沉,靠近叶长山头顶,目光紧盯着圆盘中心的珠子。
一息,两息,三息
黑灰色珠子没有丝毫变化。
冯霍的眉头轻蹙了一下,微微俯身,将托盘的手又往下沉了几分,几乎要碰到叶长山的发顶。
叶长山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头顶,让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死死盯着地面。
又是数息的煎熬和沉默,圆盘上的珠子仍无反应。
冯霍眼中闪过一抹疑虑,缓缓将手收回。
他并未再看叶长山,目光转向叶源盛,声音依旧冷硬:“将你家中之人,都叫出来。”
闻言,叶源盛心头骤然一沉,脸色瞬间煞白,又强自压下,勉强维持着镇定。
官差这是何意?难道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不敢细想,更不敢有丝毫违逆,刚欲转身进屋,身边的次子已抢先一步,低声道:“爹,我去。”
叶长川动作麻利,快步走进屋中。
片刻后,他便领着母亲秦氏和幼妹长灵走了出来。
秦氏面容憔瘁,脸上带着一丝惊慌。
叶长灵则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将半边小脸藏在后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马背上两个威风凛凛的官差。
“官差大人。”叶长山对着冯霍一拱手,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我们一家五口,俱已在此。”
冯霍并未答话,只将手中圆盘随意地朝张春郎一抛。
张春郎抬手如电,稳稳接住。
紧接着,他右脚在马镫上一踏,整个人凌空翻转一周,稳稳落在地上。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显露出不凡的身手。
张春郎手托圆盘,迈步走向叶家其馀四人。
他先从强作镇定的叶源盛身前走过,圆盘无声。
再到神色平静的叶长川面前,珠子依然毫无变化。
接着是面色苍白的秦氏,圆盘依旧沉寂。
最后,将圆盘低下,悬在了叶长灵头顶。
数息之后,张春郎抬眼,看向马上的冯霍,轻轻摇头。
就在叶家门前紧绷之际,远处的土路上,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反复咒骂着同一个名字,清淅地传到叶家门前每一个人耳中:
“王彦!”
“王彦你个天杀的畜生!”
“王彦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