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内,死寂无声。
叶长山瘫软地倚靠着土墙,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摇摇欲坠。
庙外,野猪尸体摩擦地面的声音,正随着叶源盛的脚步越来越远。
叶长山紧闭双眼,直到声音完全在耳畔消失,才费力地扯出一丝笑意。
恍惚间,他脑海浮现出母亲憔瘁而温柔的脸庞,弟妹瘦弱单薄的身影也愈发清淅。
一直强撑的意志,在此刻轰然崩溃。
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溢出眼角,顺着苍白冰冷的脸颊流淌而下。
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泥塑中。
林清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救,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交锋。
驱动五彩玉珠残存的香火之力,开启“神相”,施展术法,确有可能将青年从鬼门关里拉回。
然而,林清玄最大的顾虑,是其父对“拜神道”的态度。
如今他香火稀薄,只能依附于泥塑之中。
一旦泥塑被毁,魂体不出几个时辰,便会消散在天地间。
若引来朝廷的人,后果无法设想。
“可这样枯等下去,出路又在何处?”
林清玄审视着破败的庙宇,暗自思忖。
“即便后面还有人路过,又怎么轻易摸清对方的底细和态度?”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青年身上,心底思绪翻涌,喃喃自语:
“至少此人心性质朴,对这庙中的山神还存着几分敬畏。”
“趁着他昏迷,即便获救,也猜不到是我所为。”
“等他苏醒,再看情况行动。最不济,也能保住这一丝香火。”
心念电转,利弊瞬间在心头权衡清淅。
林清玄不再尤豫,当即静气凝神,将开启“神相”的法决在脑海中飞速推演数遍。
在确保万无一失后,他小心翼翼的引动五彩玉珠内的香火之力。
只见神龛之中,包裹着玉珠的人形虚影轻轻一颤,一缕如烟似雾的氤氲之气从中剥离而出,迅速飘出神龛。
几乎同时,那本就淡薄的人形虚影,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
而这氤氲之气,则悄无声息地流入林清玄的魂体之中。
刹那间,便有一股奇异而温暖的力量油然而生。
只是他未曾察觉,泥塑中的三寸魂体,正由内而外散发出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微光,透着一种超脱凡尘的神性光辉。
第一次施展神术,林清玄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
他默念法决,心中低喝:
“神相,开!”
霎时间。
原本隐藏于泥塑之中的三寸魂体骤然膨胀,瞬间涨大到三尺高,竟将那尊两尺高的泥塑完全包裹在内。
此刻的林清玄,宛如一尊由朦胧白光构成的神邸虚影,威严而神圣。
他目光如电,当即锁定墙边奄奄一息的青年。
神相形态的林清玄缓缓抬起右臂,伸出食指。
指尖之上,迅速凝聚出一点璀灿的绿芒。
“灵枢回春!”
他心念催动术法,指尖绿芒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精准没入青年的心口,消失无踪。
下一刻。
林清玄膨胀的魂体如同泄气的皮球,骤然收缩,白光也迅速消散。
他瞬间被打回原形,重新化作三寸大小,缩回泥塑之中,一股脱力感随之袭来。
然而,初次施展神术的体验,让林清玄心神激荡。
“这感觉好奇妙!”
他稍稍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望向墙边的青年。
只见对方的脸颊正迅速恢复血色,唇上的紫黑也逐渐消退,胸口开始均匀起伏。
不过十馀息,青年不仅恢复如初,气色竟比第一次相遇时更佳。
正惊叹术法玄妙之际,林清玄忽地察觉到神龛有所异动。
他当即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赫然发现神龛两侧的红烛之上,竟燃起了微不可察的火苗。
不由心生疑惑:“传承记载,引燃烛火需要功德,怎么”
念头一转,林清玄想起方才施救的青年。
他凑近红烛,凝神细看,便见烛身多了一行金色小字:
立神一日,救人,小善。
见此,林清玄暗自呢喃:
“没想到所做之事还会被记录。”
但瞧烛光如此黯淡,不由腹诽:
“功德烛光虽有妙用,却是太微弱了。”
待他回神再看青年,见其仍未苏醒,只得在泥塑之中静静等侯。
当日头移至未时。
青石村西面的田埂上,面黄肌瘦的王家兄弟正扛着锄头回村。
右脸长着痦子的王彦骂道:
“真他娘的晦气!一连挖了七座坟,半件陪葬都没有,全是烂骨头!”
身高仅有五尺的王阳紧跟在兄长身后,缩着脖子嘀咕:
“哥,咱们掘了人家祖坟,会不会遭天谴”
“天谴个屁!”王彦满不在乎,
“若能摸出几件金银玉器,还愁镇上的小娘不肯从你?”
闻言,王阳眼中的担忧瞬间褪去,带着一丝淫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刚要开口,脸盘忽地撞上前方后背,随即听到兄长轻咦一声:
“那可是叶源盛?”
王阳揉了揉鼻子,歪着身子探出头。
便见远处的村道上,有道身影正弓着身子,拖拽着重物前行。
他眯眼辨认身形,轻轻点头:“象他。”
王彦盯着那拖拽之物,心生好奇。
他加快步子,沿着田埂斜插而去。
王阳见状,迈着短腿,紧随其后。
不多时,双方在村道和田埂的岔口相遇。
叶源盛仅是扫了二人一眼,脚步未停,继续拖着百馀斤的野猪前行。
王彦盯着那野猪尸体,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肚中也咕咕作响。
他挤出笑意:“叶哥好本事!这是在何处猎的野猪?”
叶源盛仿若未闻,迈着沉重的步子与二人擦肩而过。
王彦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随即,他又小步追至叶源盛身侧,涎着脸,带着讨好之意,道:
“叶哥,俺家断粮都半月了,您看”
他话还未完,叶源盛突然顿足。
他猛的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王彦。
那眼神充满凶戾,如同一头恶狼,仿佛下一刻便会扑上猎物。
王彦被这双眼睛吓得心头一颤,背脊生出一股寒意,脚下跟跄着后退半步。
僵持数息,叶源盛见对方不敢再言语,又重新拉着麻绳,一步一步朝村子而去。
望着叶源盛走远,王彦才缓缓回神。
他因方才的胆怯而心生恼怒,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刚刚就该给他一锄头!”
身侧的王阳心有馀悸,颤声低语:
“哥,他方才摸刀了”
王彦沉着脸,手指搓着痦子上的硬毛,冷哼一声:
“村里饿红眼的可不止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