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腿的独眼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浑浊。
他放下小刀,慢悠悠地转过身,从旁边烧着炭火的炉子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前端扁平,形似一个熨斗。
“滋……!”
通红的铁块摁在泥鳅那切得平整的断肢创面上。
一股混合着焦煳味的奇异肉香瞬间弥漫在充斥着血腥和草药味的土坯房里。
“啊……呜……!”
泥鳅的身体向上弓起,眼珠几乎要瞪出眼框,嘴中的惨嚎被软木堵住。
他全身肌肉绷紧,扭动挣扎起来,却被张铁死死按在破木床上,动弹不得。
老瘸腿布满老茧的手稳得可怕,任凭泥鳅如何抽搐,那通红的烙铁依旧均匀地压在创面上,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江晏看着那冒烟的皮肉,左臂的伤口也仿佛跟着灼痛起来。
直到创面再无一丝鲜血渗出,老瘸腿才面无表情地将烙铁移开。
他伸手朝再次昏厥的泥鳅腿上拍了一下,骂道:“没种的玩意!”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左臂衣物撕裂的江晏。
这一看,他浑浊的独眼微微眯起,似乎觉得有点眼熟。
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惊疑。
“咦?你小子……看着有点面熟?”老瘸腿歪着头,仔细打量着江晏,“你是……江大牛那弟弟?”
江晏一愣,没想到这老瘸腿竟然认识大哥,连忙点头:“是,我是江二牛。”
“嘿!还真是你!”老瘸腿象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啧啧称奇,凑近了点,那只独眼在江晏脸上身上来回扫视,“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
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随手拿起旁边一个陶罐,从里面抓了把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
揭开江晏伤口上的血痂,将那药粉撒在江晏手臂那道被棘背魔尾端刮开的血口子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江晏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老瘸腿却象没看见他的痛苦,只顾着自己惊奇:“你哥江大牛,隔三岔五就来找我,求爷爷告奶奶让老子帮他搞城里的药。”
“那是吊命续元的方子,贵得要死,一副就得一百多文!”
“他跟我念叨过,家里有个弟弟,若是离了这药,顶多半个月就得蹬腿。”
老瘸腿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象重锤砸在江晏心上。
“嘿,江大牛那小子,桩功打得有模有样,混了几年还是个不入流,他那点俸钱,加之到处借的钱,全他娘的填进你这药罐子里了。”
“别说吃肉练功,他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能有力气练功才见鬼了。”
老瘸腿说着,似乎觉得江晏手臂上的药粉撒得不够均匀,又伸手用力按了按。
剧烈的刺痛让江晏额角瞬间布满冷汗,但此刻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
原来是这样!
难怪原身的记忆里,家里永远清贫如洗,大哥江大牛永远沉默寡言。
难怪他练了那么多年《锻体功》,至死也没能突破练力境。
所有的钱,都变成了那昂贵的药汤,流进了自己这个病秧子的肚子里。
那些苦涩的药汁,是兄长用武道前途,用血肉之躯在黑夜中一夜夜的守夜换来的续命钱。
而他,却因此困在练力境的门坎之外,最终死在了木围墙外,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黑乎乎的药粉,仿佛看到了兄长日复一日的辛劳。
融合了原身记忆的江晏,感同身受。
那并非旁观者的唏嘘,而是灵魂深处属于“江二牛”的愧疚与痛苦。
“呃……哥!”
江晏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泪水汹涌而出。
“哭个鸡毛!”老瘸腿不耐烦地呵斥一声。
但他那只独眼却象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完全无视了江晏汹涌的情绪,注意力全被这副身体吸引了。
他的手,顺着江晏的手臂肌肉线条,一路向上摸索、揉捏。
从三角肌到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再到前臂屈肌群,老瘸腿捏得异常仔细,力道不小,仿佛在检查牲口。
“嘶……”江晏被他捏得生疼,从悲痛中被迫抽离,身上的痛楚与心中的剧痛交织在一起。
“啧啧啧……奇了,真他娘的奇了!”
老瘸腿嘴里啧啧有声,浑浊的独眼瞪得溜圆,“你以前那身子骨,老子隔着三步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药渣子混着棺材板的味儿!”
“风一吹就倒的主儿,按说江大牛一没,断了那吊命的药,你早该蹬腿了才对!”
他边说,边猛地抓住江晏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
江晏想抽手后退,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象是被铁箍给紧紧箍住了,动弹不得。
这老瘸腿的力量属性,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老瘸腿凝神片刻,眉头紧锁,象是在分辨一团乱麻。
“脉象……沉实有力,气血旺盛!”
老瘸腿猛地抬头,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江晏泪痕未干的脸,“小子,你告诉老子,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吃了仙丹了?”
他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捏向江晏的肩膀,甚至去按他的胸骨和肋排。
“老瘸腿,你不要太过分。”张铁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老瘸腿过于“热情”的手上。
老瘸腿动作顿了一下,但探究的欲望显然压过了一切。
他收回按向胸骨的手,却依旧抓着江晏的手腕不放,浑浊的独眼闪铄着精光:“刀头,不是老子多事!这小子身上有鬼!”
“他哥求药那会儿,老子亲手给他把过脉,那脉象虚浮无力,元气溃散,分明是先天不足的绝症!神仙难救!能撑到那时候都算江大牛那小子心诚!”
他猛地转向江晏,声音拔高,带着质问:“这才多久?江大牛没了才多久!你瞧瞧你现在!”
“手臂上这伤,是被棘背魔尾巴扫的吧?伤口虽深,但筋肉结实,气血充盈,恢复起来快得很!就凭你以前那副鬼样子?”
他不仅没有松开江晏的手腕,还猛地在他腰眼和脊柱两侧快速按捏了几下,力道沉实。
“你到底撞了什么邪门运?”
剧烈的疼痛传来,他能感觉到老瘸腿身上那股探究欲背后隐藏的危险。
在这个世界,异常往往意味着灾祸或邪祟附身,一旦被认定,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目光越过老瘸腿,直直地投向站在旁边的张铁。
张铁那双冷硬如铁石的眼睛,在接触到江晏目光的瞬间,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
他上前半步,身躯横在了江晏和老瘸腿之间。
伸手抠开了老瘸腿抓着江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