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中西大街的福安巷，往日里总是静悄悄的。3疤看书徃 首发
青石板路被来往的车马碾得光润，巷子左右对峙的荣国公府与宁国公府，朱红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门楼上的琉璃瓦在暮日下泛著沉稳的金光。
还有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既是百年勋贵沉淀下的体面。
可今日的福安巷，却被一股无形的恐慌攥得发紧。
巷口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像两串被点燃的鞭炮，顺着青石板路分向两端。
左边那小厮跑得鞋都掉了一只，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荣国公府门前，拍门的手掌都拍得红肿。
嘴里不断大声喊著，“开门！快开门！有急事回禀！”。
右边那一个也不相上下，拍宁国府门环的力道之大，震得门内悬挂的铜铃乱响。
荣国公府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条缝，门房刚探出头，就被小厮推搡著撞在门框上。
“别挡路，有急信！”
小厮嘶吼著，唾沫星子溅了门房一脸。
不等对方反应，已经踩着门槛蹿了进去，直往府里最核心的荣禧堂奔去。
此时的荣禧堂内，暖炉里的银丝炭正烧得旺。
史老太太歪在铺着貂皮褥子的太师椅上，鸳鸯正跪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捶著腿。
手里还拿着块蜜饯，正要往老太太嘴里送。
王熙凤斜倚在旁边的玫瑰椅上，平儿站在她身后，正用象牙梳给她打理刚挽好的发髻。
薛姨妈和薛宝钗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桌旁，宝钗正低头给母亲剥著橘子，橘瓣上的汁水沾在指尖，她都没察觉。
“扑通”一声，那小厮连门都没进，直接摔在了荣禧堂的门槛外，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老、老太太！二奶奶！不好了！”
他捂著胸口，大口喘着气，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嘶哑，“梁山贼军贼军打进东京！宫门都被撞开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荣禧堂内瞬间死寂。
史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圆润的紫檀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鸳鸯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的老太太，“老太太！您慢点！”
可史老太太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紧紧抓住鸳鸯的手腕。
原本浑浊却平和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惊恐：“你说什么？宫、宫城破了？官家呢？官家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发颤，连带着肩膀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历经三朝，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群“草寇”能踏破皇城的门。微趣暁税惘 庚芯蕞全
王熙凤猛地从玫瑰椅上站起来，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她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平日里巧笑嫣然的脸上，此刻满是厉色：“你再说一遍！消息准不准？是哪个门破了？”
“还有大老爷与二老爷呢，他们怎么样了？”
平儿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低声劝道：“奶奶，您先松手，把小厮勒得喘不过气了，问不出话来。”
王熙凤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松开手时，小厮的衣领已经被抓得皱成一团。
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在府中，贾琏去江南采买还没回来。
府里连个能拿主意的男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手里的茶盏“当”地磕在桌沿上，茶水泼了满桌，打湿了宝钗刚绣好的一幅并蒂莲锦帕。
她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宝丫头，这可怎么办？咱们娘俩在这儿寄人篱下，如今城门都破了，那些反贼要是杀进来”
宝钗脸色也白了几分，她反手握住母亲微凉的手，指尖却也在轻轻颤抖。
她强作镇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目光扫过堂内慌乱的众人，轻声道：“娘，您别慌。梁山军若只是为了反官家，或许不会为难咱们。可”
她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她们是国公府，是京中顶尖的权贵。
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反贼，怎会轻易放过昔日作威作福的勋贵之家？
“可不是嘛！”
王熙凤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寻常百姓家，反贼或许还能留几分情面。”
“可咱们荣国府，是靠着皇家恩宠才有今日的！那些贼寇恨透了官家，连带咱们这些沾著皇亲的，指不定怎么处置呢！”
她越说越急，往日里管理府中事务的精明劲儿，此刻都化作了焦灼。
“大老爷二老爷不在，琏二爷也没回来，府里就剩咱们这群妇道人家，真要是贼兵打进来，连个挡事的都没有！”
史老太太叹了口气，浑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胸前的貂皮上。
鸳鸯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自己的眼眶也红了：“老太太，您别伤心。”
“或许或许大老爷他们能平安回来呢？咱们先把府里的门都关好，让护院们都抄起家伙，守住各个角门，总能撑到爷们回来。”
但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相信。
大老爷管不了事，而二老爷又是一介书生。
“撑？怎么撑？”
薛姨妈哭道：“那些反贼连皇宫都能打下来，府里的护院顶什么用？”
“我听说领头的那些贼将，个个能征善战，刀枪不入”
宝钗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打断她的话，目光转向王熙凤。
连声说道：“二奶奶，如今慌乱也无用。”
“不如您先让人去把府里的角门都锁死，护院们分拨值守，再让人去库房里取些兵器来。”
“咱们女眷都聚在荣禧堂，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消息还是得再派人去打探，看看宫里头到底怎么样了。”
王熙凤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啊！”
几个小厮立刻跑了进来，垂手侍立。
“去，把所有角门都锁死，让护院们带上兵器，每处门岗加派三个人！”
此时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往日的威严，“再派两个机灵的，乔装成平民，去宫门外打探消息”
小厮们领命而去，荣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暖炉里的炭火爆出一声脆响，火星溅在炭灰里，瞬间就灭了。
史老太太靠在鸳鸯怀里，不住地叹气。
薛姨妈还在低声啜泣，宝钗坐在母亲身边，虽然依旧镇定，可内心终是不安。
王熙凤站在门前，迟疑片刻后便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