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怒冲而起,要和天上的烈日不死不休。
只可惜烈日与大火的两相争雄之下,燃烧的却是庄家老房的生命——
哔哔啵啵、哔哔啵啵,庄家的老房在痛苦呻吟中,在庄闲赶到之前终于坍塌了。
也随着老房的坍塌,已奔到门口的庄闲,也如同破房坍塌一样跪在了地上。
“娘!”
他膝行着要往里面冲,却被田林一把抓住衣领,将他扔出火堆。
“老三,我娘可能还没死!”
庄闲再次爬起,却被田林挡在了破门前。
却见田林脱下外袍,又借长袍卷开大火,闷头闯进了那破屋之中。
他行动清淅,头脑冷静,很快又从大火之中闯了出来。
“是庄子他娘——还有慧儿——”
孔老头来的比田林二人还要早一步,但他年老体衰自然是救火不及。
“快看看,看看她们还有没有救。”
庄闲知道田林医术高明,此时也都眼巴巴的看着田林。
但田林在救人时就知道人已经死透了,所以只能摇了摇头。
一老一小,庄闲抱着他老娘痛哭流涕,而孔老头也抱着慧儿呜咽成声。
田林倒没有太多伤感,只是心里悲凉愤慨。
他看着村东头处,那里的气氛明显不同。
三个扈从围在商三小姐的身边献媚吹捧,而商三小姐则喜滋滋的抚着晕倒的小马驹。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哀伤,商三小姐起身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位庄闲魂牵梦绕的仙子在火场外立定,用她独有的清脆声音说:
“这位兄台,因为我今日有急事追击这小马妖,一时收不住箭,所以毁了你的屋子也杀了你的亲人。
你看看你的屋子,还有你两个亲戚值多少银子,我马上赔给你!”
她语气不可谓不真诚,一如她当初射了田林后积极赔偿,一如她当初差点撞上田谪然后立马要赔汤药,一如她借用了田家的房屋也愿意出二十两
如今,她又上门致歉来了。
“如果,我们不要银子呢——”
田林很想问,能赔命吗?
但他悲哀的发现,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
果然,商三小姐也没有想过要赔命,她诧异的道:“不要银子?不要银子,那还能要什么呢?”
田林没吭声,而那边庄闲虽停止了哭泣,但却抱着他老娘走起神来。
也在这时,她那三个经验老到的扈从走了过来。
打头的扈从冷冷的看了田林一眼,紧接着出口道:
“我看你们两个奔行如风,想来也是练过武的。若没有猜错,你们是我商家武馆的学员吧?”
那边的庄闲终于有了反应,半跪在地抱着他老娘,转脸冷声问这扈从:
“我们是商家武馆的学员,你待如何?”
“你们既然是商家武馆的学员,那就受了我商家的恩惠。
如今不过是死了个娘老子,便想讹诈商三小姐吗?”
听他的意思,竟然是要反过来治田林和庄闲的罪。
也在这时,孔老头儿终于忍不住了。他跟跄着起身,骂那扈从道:
“人命在你眼里如同儿戏,小畜生还不给我滚?”
别看扈从们年轻,却个个都是大宗师的强者。
听了孔老头的话,他手中长刀已然出鞘。
却在这时,商三小姐斥道:“住手,这位老先生是我大姐的师傅,你们不得对孔老先生无礼。”
自大赵立国以来,教文的远不如教武的。
所以孔老头这个给商大小姐启蒙的西席,论起地位来并不高。
但商大小姐愿意把孔老头当做恩师,那么身为商家的扈从,自然不敢得罪孔老头。
那扈从倒是光棍的很,听了商三小姐的训斥后,他马上跪在地上给孔老头磕头道:
“老先生恕罪,是晚辈唐突了。”
那边商三小姐也跟孔老头道:
“家姐几次回信中都提到过孔老先生您,但因为知道您喜欢清净,所以晚辈一直不敢上门打扰。未想到这次能在这里见到孔老先生,真是可喜可贺。”
田林不知道是自己智商太低所以理解不能,还是这个商三小姐疯了——
他左看右看,不觉得如今的场景有什么可喜,也不觉得在场中人有谁值得一贺。
同样的,那边孔老头也知道,商三小姐尊重他完全是看在商大小姐的面子上。
他心头固然悲愤,难道还能让商三小姐自刎谢罪吗?
“小老儿一介草民,不值得商大小姐和商三小姐挂念。
若商三小姐无事,还请自便,恕小老儿等人不能招待。”
商三小姐皱眉,她看出来面前这几个人真不要她赔银子。
想了想,她从腰间摘下一块儿玉牌来:
“既然死者与孔老先生有旧,那确实不是一点儿银子就能弥补的。
我这有我的贴身玉牌,只要手持玉牌上门求助,商三力所能及之处一定办到。”
她说完话,把玉牌递向了庄闲。
庄闲木然一动不动,此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所幸孔老头替庄闲做了主,接过了商三小姐的玉牌,将它塞到了庄闲的手中。
那边商三小姐这才满意的点头离开。
——
“老三,你不必管我。其实仔细想来,我老娘死了,于我而言倒是一种解脱。
所以你先回去,等我跟我舅舅安葬好我娘和表姐,我立刻回武馆找你!
对了,我舅舅已经把熊尸找到且运了回来。等熊尸卖了钱,后面我会把属于你的那份银子给你——”
入夜,田林在庄闲的再三催促之下,终于独自回了通河镇。
“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呢?”
田林一人步行回镇时,心中总有些思绪不宁。
他总觉得好象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思绪总被庄母惨死,和熊熊大火下庄闲痛哭的事儿打扰,以至于总也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他放下思绪,把研究了一路的铁蒺藜揣好,独自回了回春堂,很快就被大门处的几个武馆弟子吸引了注意力。
到得田林上前时,那几个吃瓜子的武馆弟子终于站起身来。
直觉告诉田林,这几个武馆弟子不是来找他扎针的。
果然,这几个武馆弟子刚起身,里面就有一个少年走过来道:“我以为田兄弟你还要躲几天呢。”
田林没吭声,把目光望向了柜台后的丫儿、秃子和小强。
秃子和小强不敢说话,只有丫儿壮着胆子提醒田林说:
“他们是同心会,来收香钱的。”
田林起初以为这几个武馆弟子是冉夜郎找来的,因为他认出这几个弟子中,好几个都是乙寮的弟子。
上次冉夜郎这个乙寮舍长,发来请柬叫自己上门给他扎针,但被自己给拒绝了。
田林猜测冉夜郎会报复,所以这几个武馆弟子出现时,田林以为这几个武馆弟子是受冉夜郎所托——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这几个武馆弟子竟然是来找自己收钱的。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医馆给夫子、监镇房都缴过钱了。你们还敢上门来拿银子?”
打头的武馆弟子道:
“我们同心会不来找你拿银子,夫子他们又从哪里拿银子?夫子他们拿不到银子,如何孝敬和接待主家的人?
所以你回春堂可以少缴一些,但却不能不缴。否则,我们就守在这里,保管你回春堂来不了一个病人。”
田林没把《叠风剑》修炼到大圆满之前,就已经定下了月比前二十的目标。
如今叠风剑大圆满,他除了忌惮姬无命几个家生子和赵辉之外,其馀学员哪里被他放在心上?
况且面前这几个家伙全是穷学员,属于回春堂也来不起几次的人,要不然怎么会跑到同心会,做敲诈勒索的活计呢?
田林料定这几个人顶天了只打通第一条经络,所以不用《叠风剑》,他也不怕面前这几个家伙。
“这么说,我回春堂这两天都被你搅扰了生意?”
田林沉着脸,他对付不了商三小姐,还对付不了这几个穷学员?
就听他跟丫儿道:“把这两天损失的帐都算一算,今天他们不赔钱,就别想离开!”
丫儿听言,有些焦急的想要劝田林服软。
他们这些药童,都清楚自家东家是刚入武馆的新生。
在他们印象中,田林是个喜欢看书,忙于经营医馆的人。
比起学武的武馆学员身份,他们这个东家更象是个读书人,更象是个坐堂医生。
总之,他们没看见过田林练剑练武,只觉得田林柔柔弱弱的,不可能是这几个凶悍学员的对手。
同丫儿一样想法的也包括那几个穷学员,打头的学员看田林如此嚣张,冷笑着道:
“呵,我张三就不赔钱,我看你敢不敢拦我!”
他说完话,撸起袖子拿着软鞭,大摇大摆的撞开田林出了武馆去。
一帮同心会的人就这么出了武馆走出十来步远,有个学员扯了扯张三的袖子道:
“三哥,咱们还没要到钱,就这么走了?”
那边张三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扭过头,黑着脸喝问武馆里的田林道:“姓田的,你怎么不拦我?”
田林当然是怕在医馆里动手会毁掉自己的桌椅和成药。
他也不废话,一撩衣摆走出医馆道:
“你们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打死你们,也保证一会儿少收你们一点儿汤药费。”
听他的意思,似乎打了人,还要设法从伤者手里赚汤药费!
张三怒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跟身旁的同窗们喊道:
“大家一起上,只要打不死,夫子他们不会怪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