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盘里的马肉见了底,切肉的小刀被撤下。
紧接着,“咚、咚、咚”几声闷响,七八瓶挂着白霜的玻璃瓶,像手榴弹一样被砸上长桌。
阿扎提自家酿的伏特加,没贴任何标签,但看那粘稠如油的酒液,估计点火就能窜上房梁。
“江!”
阿扎提一把扯开领口,露出黑压压的护心毛,脸上是只有酒鬼才懂的狂热。
“在我们哈萨克,肉是喂饱身体的,酒,才是喂饱灵魂的!”
他抓起一瓶酒,大拇指“波”的一声弹飞瓶盖。
“刚才吃肉,你是勇士。现在喝酒,老子要看看你的灵魂到底有多硬!”
瞬间,屋里那帮刚还称兄道弟的汉子们,眼神全变了。
那是一种狼群围猎前的眼神,闪着绿光。
这是规矩。
进了毡房,吃了肉,是朋友。但想从朋友变成能托付后背的“安达”,就得在酒桌上见真章。
喝趴下,是客气;喝吐血,那才是过命的交情!
那个吃瘪的年轻商人第一个站了起来,端着满满一杯二两的玻璃杯,酒液都鼓出了杯面。
“江先生,马肠我服了,你本事大!”年轻人咬着牙,眼里全是豁出去的狠劲,“但这杯酒,叫‘马背上的酒不留底’!”
说完,他仰头,一口闷干,杯底朝下,一滴不剩。
然后,挑衅地看向江凡。
林薇跪坐在旁,手里的云台都有些发飘。这种自酿烈酒的威力她太懂了,这一杯下去,嗓子都得烧穿。
她悄悄在桌下扯了扯江凡的衣角,眼神里全是“别逞强”。
江凡没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稳得很。
“系统,”江凡在脑海里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干活了。”
【唔……爸爸?】
脑海里,那个吃饱喝足正打呼噜的小饕餮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哼唧。
【怎么啦?又有肉肉吃了吗?】
“没肉,有水。”江凡看着面前那杯透明的液体,“这一关不好过,帮我盯着,血液酒精浓度一旦超标,立刻分解。”
【水水?】小饕餮瞬间清醒,鼻子仿佛在空气里嗅了嗅。
【咦!这个水水好辣!味道好冲!爸爸,这是坏水水,它在烧你的肚肚!】
小家伙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不过……它好像也能变成热量耶!虽然没肉肉香,但烧起来呼呼的!爸爸你喝!宝宝帮你盯着!只要它敢欺负你的肝脏,宝宝就把它烧成屁屁放出去!】
江凡嘴角一抽。
神特么烧成屁屁。
不过有这句话,他心里就有底了。
他端起酒杯,冲那个年轻商人笑了笑:“马背上的酒不留底?这话在理。”
“不过在我们那儿,也有句话。”
他站起身,眼神清亮,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住了满屋嘈杂。
“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音落,他仰头,酒液如同一挂白练,直入喉咙。
没停顿,没皱眉。
那股滚烫如岩浆的液体滑入食道的瞬间,脑海里的小饕餮猛吸一口气。
【呼——!】
一股奇异的热流瞬间包裹胃壁,酒精还没来得及进入血液,就被强行分解,化作纯粹的热能,涌向四肢百骸。
江凡把空杯往桌上重重一顿。
“啪!”
清脆,响亮。
年轻商人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死死盯着江凡,试图找到一丝痛苦或醉意。
没有。
江凡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得像天山的泉水,甚至还惬意地打了个酒嗝。
“好酒,”他砸吧砸吧嘴,“有点像咱们的二锅头,但更烈,带点松子香。”
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阿扎提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飞出来。
这可是七十度的“闷倒驴”!一杯下去,牛都得晃三晃,这小子怎么跟喝凉白开似的?
“我就不信了!”一个胳膊比江凡大腿还粗的络腮胡大汉猛地站起,“再来!”
车轮战,正式开打。
这帮哈萨克汉子铁了心要给这个中国厨神上一课。
你一口,我一杯。你敬天,我敬地。
林薇看得心惊肉跳,直播间的观众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卧槽!这都第五杯了吧?一斤多了!】
【怪哥这胃是铁打的吗?这可是原浆啊!】
【完了完了,那几个大汉眼神都飘了,怪哥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江凡确实跟没事人一样。
不仅没事,他还越喝越精神。
每当感觉酒精要上头,他就顺手抓块羊尾油或者马肠塞嘴里。
“吃点油,垫垫底。”
他在脑海里跟小饕餮配合得天衣无缝。
油脂在胃里形成保护膜,小饕t则在后面开足马力,把漏网的酒精分子全当燃料烧掉。
这就导致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江凡越喝,脸越红润,眼神却越发锐利。
反观那帮大汉,一个个东倒西歪。
年轻商人已经滑到桌底,抱着桌腿喊妈妈。
络腮胡大汉正对着一根马肠深情告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连酒量最好的阿扎提,舌头也大了。
“江……江……”
阿扎提抓着个空瓶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个人像滩泥一样往江凡身上滑。
“你……你特么……是不是人?”阿扎提大着舌头,眼神迷离,“我这酒……能放倒一头熊……你……你怎么……还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江凡扶住这头快要瘫倒的棕熊,脸上挂着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微笑。
“阿扎提大哥。”
江凡端起最后一杯酒,对着头顶的房梁举了举,这是祝酒词的最高礼节。
“酒好,是因为人好。”
“草原大,但这屋子里的情义更大。”
“这一杯,不敬天,不敬地。”江凡看着阿扎提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语气诚恳,“敬咱们这场相遇,敬这碗马肉,敬这片能把人灵魂都洗干净的风雪。”
说完,一饮而尽。
阿扎提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凡,嘴唇哆嗦着。这几句话,太漂亮了,直接戳进了这个草原汉子的心窝子。
“好!好!好!”阿扎提连喊三声,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兄弟!你是我亲兄弟!”
喊完这句,这位阿拉木图的皮毛大王,终于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
像座山一样,直接钻到桌子底下,鼾声如雷。
全场,除了江凡,没一个站着的。
就连门口那两条牧羊犬,闻着这屋里的酒气,都晕乎乎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直播间里,六千万人彻底失声。
足足半分钟后,弹幕才疯了一样刷屏。
【酒神!这特么是酒神下凡!】
【一个人干翻一个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怪哥:我还没用力,你们怎么都倒了?】
【这祝酒词绝了,又吃又喝还把人说哭了,这情商,这酒量,活该他火!】
江凡放下杯子,长出了一口气。
脑海里,小饕餮打了个饱嗝。
【嗝——!爸爸,宝宝晕乎乎的……这个热量太足了……宝宝想睡觉觉……】
“睡吧。”江凡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有挂,但几斤烈酒下肚,精神也有些乏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角落里传来“咳”的一声轻响。
是那位白发长老。
老头没倒。
他手里的小刀,正在银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叮当作响。老人的脸红得像关公,眼神虽散,但坐得笔直,像尊风化了的石像。
“年轻人,”长老开口,声音沙哑,“阿扎提那小子……没看走眼。”
江凡走过去,盘腿坐在老人对面,给他和自己都满上一杯。
“长老海量。”
“老了,喝不动了。”长老摆摆手,却还是抿了一口。
他看着江凡,眼神里带着探究:“刚才阿扎提醉之前,说你要去伊塞克湖?”
江凡点头:“对,听说那边的鱼不错。”
“鱼……”长老嘿嘿一笑,有点渗人,“那可不是一般的鱼。”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点酒液,在桌上画了个细长的流线型。
“伊塞克湖白鲑。”长老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了神灵,“吃雪山矿物质长大的,肉是透明的,骨头是软的。”
“但是,难钓。”
江凡眯了眯眼:“怎么说?”
“那湖深,最深处七百米。”长老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那种鱼,只在月亮最圆时,才浮上来吃东西。而且,它们不吃虫,不吃面。”
江凡身子微微前倾:“吃什么?”
长老抬起头,死死盯着江凡的眼睛。
“吃石头。”
“石头?”江凡一愣。
“对,一种只有伊塞克湖底才有的……红石头。”长老神秘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拍在桌上。
那是一块暗红色的碎石,看着像干涸的血块,带着点金属光泽。
“这叫‘血饵’。”长老把石头推到江凡面前。
“带着它,去湖边的‘乔尔蓬阿塔’镇,找一个叫‘萨马尔’的人。”
“他是那片湖的王。只有他知道,哪里的石头能钓到神仙鱼。”
江凡拿起那块冰凉沉重的石头。
脑海里,刚睡着的小饕餮突然又诈尸般地哼了一声。
【嗯?爸爸……这个石头……闻起来有点香……】
【好像……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粑粑?臭臭的,但又好香!】
江凡手腕一僵,差点没把石头给扔了。
粑粑?
他看着手里这块暗红色的“血饵”,又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长老,感觉这老头指定是喝多了。
“萨马尔……”江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把石头揣进兜里。
他站起身,看着满屋子横七竖八的醉汉,和窗外泛起的鱼肚白。
这一夜,值了。
不仅喝服了地头蛇,还拿到了通往下一站的钥匙。
“谢了,长老。”江凡对着老人拱了拱手。
他转身扶起已经困得点头如捣蒜的林薇。
“走吧,媳妇儿。”
江凡看着南方,那是吉尔吉斯斯坦的方向,是天山的另一边。
“下一站。”
“咱们去钓那个吃石头的神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