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汤，就静静地摆在江凡面前。
琥珀色的汤汁，清澈得能倒映出白炽灯昏黄的光晕。
表面不见一丝油星，只有一层薄薄的、因胶质而凝成的“汤皮”，随着蒸腾的热气，如活物般轻微呼吸。
香。
是极致的香。
那股磅礴的香气风暴，此刻尽数收敛于这小小的白瓷碗中，凝而不散，化作了有形的压迫感。
林薇在旁边，已经彻底失语。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美眸瞪得滚圆，身体僵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亵渎了这神圣的时刻。
直播间里，数千万观众，连弹幕都忘了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即将端起汤碗的手上。
江凡没有动。
他的脑海里，饕餮幼崽已经疯了。
它不是在吵闹，不是在催促。
而是在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带着哭腔的奶音，不停地呢喃。
‘神仙……’
‘这是神仙喝的汤汤……’
‘宝宝的舌头……已经准备好……去天堂了……’
江凡缓缓地，端起了那只白瓷碗。
碗身温热，不烫手。
他将碗凑到唇边。
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汤汁入口。
没有想象中的滚烫。
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润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整个口腔。
那汤汁的质感，不像液体，更像一道流动的、温热的绸缎，轻柔地滑过舌苔，滑过上颚，滑过喉咙。
丝滑。
是极致的丝滑。
下一秒。
味道，轰然引爆。
那是一种无法用“鲜美”二字简单概括的，宏大而深邃的味觉体验。
首先是君临天下的醇厚。
那是老母鸡、猪蹄、金华火腿……
无数肉类经过六个小时的文火慢煨，将其所有精华，所有灵魂，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所形成的坚实基底。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鲜。
海参的沉稳，鲍鱼的霸道，干贝的清甜，鱼翅的滑润……
所有来自海洋的顶级滋味，在这醇厚的基底上，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它们没有彼此争斗。
而是完美地，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复合的、立体的味道。
每一口，味道都在变化。
前调是肉的醇香，中调是海的鲜美，尾调，则是一股悠长的、淡淡的、来自陈年黄酒的甘甜回味。
江凡的眼睛，缓缓闭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口汤，温柔地托起，漂浮在了一片由味道构成的，温暖的金色海洋里。
‘呜哇……’
脑海里，饕餮幼崽发出了一声幸福到极致的喟叹。
‘宝宝……宝宝融化了……’
‘宝宝变成了一朵……汤汤做的云……’
【叮！】
【综合评定：135分（突破凡人技艺的极限，一窥神之领域的匠心绝唱）】
【食材评级：辽东刺参（登峰造极）、福建网鲍（登峰造极）、官燕鱼翅（登峰造极）、金华火腿（登峰造极）……所有食材均评定为（优+）或以上！】
【烹饪评级：煨制火候（登峰造极）、调味融合（登峰造极）、坛中阵法（登峰造极）】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135】
【叮！‘古法佛跳墙’（135分，登峰造极）已成功记录于‘真味图鉴’！】
【根据其温润滋养、固本培元的特质，宿主永久性基础属性‘体质’得到强化！】
【系统评价：这不是一道菜，这是一位凡人穷尽一生，以心血为柴，以尊严为火，最终撬动天地规则，在人间炼出的一缕‘仙气’。它证明了，极致的匠心，足以触碰神明。】
135分！
2500点真味能量！
就在能量数值确定的瞬间，一股宛如金色海啸般的磅礴能量，轰然冲入江凡的四肢百骸！
江凡的身体猛地一颤，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脑海里，那只“融化成云”的饕餮幼崽，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小小的云朵形态竟肉眼可见地凝实了一圈，发出一声更加满足、更加悠长的叹息。
‘宝宝……长大了……一丢丢……’
江凡缓缓睁开眼，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都带着馥郁的香。
他放下汤碗，没有说话。
而是拿起了那把长柄银勺，从坛中，又舀出了一勺。
这一次，勺子里，有汤，也有一块煨得通体透亮的海参。
他将海参送入口中。
牙齿甚至不需要用力。
只是用嘴唇轻轻一抿。
那块海参，便化了。
化作一股温润的、带着弹性的胶质，在口腔中瞬间融化，只留下满嘴极致的鲜香。
好吃。
好吃到让人想哭。
接着，是鲍鱼。
那颗曾经被江凡评判为“在哭”的鲍-鱼。
此刻，它被坛中数十种食材的香气包裹、浸润，那曾经略显突兀的一丝咸味，早已被完美地中和、消解。
取而代之的，是它溏心部分那股被彻底激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鲜甜。
它不哭了。
它在笑。
江凡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
他放下了勺子。
对面，陈老爷子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江凡，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紧张，期待，还有一丝听天由命的悲壮。
他在等一个判决。
等一个，对他这一生，最后的判决。
江凡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抬起头，看向直播间的镜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品尝过极致美味后的沙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各位。”
“我之前答应过老爷子。”
“吃完之后，凭着良心，告诉大家，什么，才他妈的叫佛跳墙。”
江凡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对着镜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现在，我告诉你们。”
“这不是佛跳墙。”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静了。
陈老爷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那双刚刚燃起光彩的眼睛，光芒刹那间熄灭，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爷爷！”
陈浩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冲上去想扶住他，却发现老爷子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眼神里充满了世界崩塌般的绝望和茫然。
林薇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江凡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直播间里，短暂的死寂被瞬间引爆的弹幕彻底撕碎！
【？？？？？？】
【我操！我听到了什么？怪哥你疯了？！】
【完了完了！老爷子要被气出心脏病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跟我们说它不是？】
【怪哥你做个人吧！你看把老爷子打击成什么样了！】
江凡没有理会所有人的震惊。
他的目光，扫过那口依旧散发着神圣香气的帅坛，扫过桌上那些顶级的食材，最后，落在了对面那个摇摇欲坠、仿佛灵魂都已出窍的老人身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
“这不是一道菜！”
“这是用一个手艺人一辈子的光阴，一辈子的心血，一辈子的尊严，熬出来的一坛……”
江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准确的词。
最后，他找到了。
“……魂！”
“是闽菜的魂！是中华烹饪的魂！”
“你们在市面上吃的那些，用浓汤宝兑水，用鱿鱼须冒充鲍鱼，用明胶冒充鱼翅，用一堆化学添加剂堆砌出来的垃圾，那才不配叫佛跳墙！”
“那叫欺诈！那叫侮辱！那是对美食两个字最恶毒的亵渎！”
“而这个，”江凡指着桌上那口坛子，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这个，才是真正的，活着的，传承！”
他说完，再次对着陈老爷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爷子。”
“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也让几千万观众，看到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饮食文化，到底有多么伟大。”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陈老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江凡，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行浑浊的，滚烫的老泪，忽然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汹涌而出。
他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这眼泪里，有委屈，有不甘，有被误解了半生的痛苦。
但更多的，是释然。
是被人理解的，巨大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用那只布满老茧的、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的初阳，驱散了这间老屋里，所有的阴霾和陈腐。
“值了……”
他喃喃地说道。
“这一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