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五点。
天色是深沉的墨蓝，大学城美食街的霓虹早已熄灭，万籁俱寂。
唯独“小李早餐铺”的卷帘门，拉开了一半，从里面透出疲惫而明亮的灯光。
江凡和林薇准时出现在门口。
林薇熟练地打开手机稳定器，开启直播。
“家人们，早上好，这里是《怪哥厨房》第二期。”
“地狱模式，现在开启。”
直播间画面亮起，瞬间涌入上百万熬夜或早起的观众。
【来了来了！说五点就五点，怪哥比我上班打卡还准时！】
【我靠，老板夫妻俩不会一夜没睡吧？看那黑眼圈，太吓人了。】
【心疼，但又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后厨里，李老板和他妻子已经在了。
两人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像两个等待检阅的新兵，笔直地站着。
江凡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他们。
“睡不着？”
“嗯……”
李老板搓着手，声音沙哑，
“心里……不踏实。”
江凡点了点头。
“不踏实就对了。”
他走进后厨，扫了一眼准备好的米、面、黄豆。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
夫妻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是不是觉得，放弃炒菜，来卖这几块钱一碗的粥，是委屈你们了？是赚不到钱的死路？”
一针见血。
这话戳中了夫妻俩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的心事。
李老板的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
“怪哥……我……我们就是觉得这早餐……利太薄了，怕……”
“怕还是救不活这家店，对吗？”
江凡替他说完。
李老板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还是没懂。”
江凡叹了口气，指了指外面漆黑的街道。
“这里是大学城，你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你们的‘笨’！”
“午餐晚餐是神仙打架，你们的‘笨’是死路一条。但在早餐这个追求‘安全感’的市场，你们的‘笨’，就是最强的武器！”
“当别人用预调浆、鸡蛋粉时，你们用的是现磨豆浆、新鲜鸡蛋；当别人用廉价肉馅时，你们用的是自己剁的前腿肉！”
“至于利润，”
江凡嗤笑一声，
“你们只看到一个包子赚一块钱，却没看到一张桌子一个小时能翻台十次！早餐，赚的不是单价，是现金流！是能让你们先把下个月房租挣出来的救命钱！”
这番话，彻底点醒了混沌了一夜的夫妻俩。
原来……做生意是这么算的！
“我……我们懂了！”
李老板猛地抬头，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真正的光芒，
“怪哥，我们彻底懂了！”
“行。”
江凡收起所有表情，语气变得冰冷。
“既然懂了为什么而战，那就开始学怎么打仗。”
“现在，干活。”
地狱特训，在全网数百万人的注视下，正式拉开。
“粥！米水比例一比十！用盆量！别用你的眼睛估！”
“手！别碰锅沿！你这双手是做饭的，不是温度计！”
“火！我说了最小火！你想把它煮成饭吗？！”
李老板手忙脚乱，被吼得满头大汗。
仅仅是熬一锅粥，他就被江凡逼着倒掉了两次。
第一次，水多了。
第二次，火大了。
【魔鬼！怪哥简直是魔鬼！】
【心疼老板，感觉快被骂哭了……但是，又觉得好燃是怎么回事！】
当第三锅粥终于在小火上“咕嘟”起来时，江凡的矛头又指向了正在和面的妻子。
“嫂子！温水！什么叫不烫手？你这是想给酵母洗桑拿吗？！”
“揉面！李老板，过来！用你的掌根往前推！你是在揉面，不是在给地球做心肺复苏！”
李老板涨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力气用对了，脑子没用对！感受面的变化！它从粘手到光滑，是有过程的！用心去感受！”
一团面，揉了半个小时。
李老板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发酵去！下一个，豆浆！”
“豆子昨晚泡了没？”
“泡……泡了……”
“打！打完过滤！用纱布！用你最大的力气挤！我要的是豆浆，不是豆渣汤！”
女人的手被纱布勒出了一道道红印，疼得龇牙咧嘴，但看着江凡那张毫无感情的脸，她硬是一声没吭。
“再滤一遍！”
“……”
“再来！”
凌晨六点，天边泛起鱼肚白。
后厨里，弥漫着一股失败和汗水的味道。
第一锅包子出笼了。
有的皮破了，有的硬得像石头，有的……长得像个外星生物。
李老板看着这一笼“艺术品”，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通红。
“怪……怪哥……我……我们是不是太笨了……”
【唉，又失败了……看着都绝望。】
【老板别放弃啊！我们都在看着你！】
“笨？”
江凡拿起一个石头包子，面无表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你们总想着一步到位，总想着一次成功。”
“你们把做饭，当成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指着那锅还在煨着的粥。
“它需要时间。”
他又指着那盆正在发酵的面。
“它也需要时间。”
“你们缺的不是手艺，是耐心。是你们的心，没有放在食物里。”
江凡拿起剩下的面团，重新揉捏，动作不快，却充满了韵律感。
“忘掉你们在做生意，忘掉房租。”
“你们现在，就是在给自己的孩子，做一顿早饭。”
“你会给他吃没煮开的豆浆吗？”
夫妻俩下意识地摇头。
“你会给他吃死面的包子吗？”
两人又摇头。
“那不就结了。”
江凡把面团重新交给他们。
“再来。”
这一次，夫妻俩没再说话。
他们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也变得专注。
仿佛那不是面，不是米，而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又过了一个小时。
新的一锅粥，熬好了，黏稠顺滑，米油丰厚。
新的一笼包子，出炉了，白白胖胖，喧软可爱，虽然样子还是有点丑。
新的一锅豆浆，煮沸了，豆香四溢，没有丝毫焦糊味。
江凡一样样尝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三样东西摆在后厨小桌上，然后坐下，开始吃。
一口粥，一个包子。
吃得认真，且平静。
李老板夫妻俩就那么站着，屏住呼吸，看着他吃，像是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
终于，江凡吃完了。
他放下碗，擦了擦嘴。
脑海里，饕餮幼崽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满足叹息。
‘宝宝……盐碱地里……长出……小苗苗了……’
‘可以……吃了……’
江凡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对熬得双眼通红，却站得笔直的夫妻。
“勉强能卖了。”
轰！
这五个字，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也像天籁之音，让夫妻俩感到震耳欲聋。
【啊啊啊啊成功了！我哭了！】
【“勉强能卖了”，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为“重生”的东西。
“开门吧。”
江凡站起身，走到店堂，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像一个最普通的食客，也像一个最严苛的考官。
李老板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将那扇沉重的卷帘门，缓缓拉了上去。
清晨的阳光，第一次，照进了这家“小李早餐铺”。
一个背着书包，睡眼惺忪的男生，打着哈欠从门口路过。
他被那股浓郁的、朴实的米粥和肉包子的混合香气，吸引得停下了脚步。
他探头进来，看到了墙上那简单到有些简陋的菜单，又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江凡和举着手机的林薇，愣了一下。
“卧槽？饕餮怪？！”
男生揉了揉眼睛，随即激动地问道：
“老板，你这包子怎么卖？给我来两个！不，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