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双盲测试”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
直播间的弹幕，在凝滞一秒后，彻底淹没了屏幕。
【我靠！玩真的啊！上来就上强度！】
【贾老板这是图穷匕见了！你不是说你舌头牛逼吗？行，我让你蒙着眼睛说！说错了你就是个骗子！】
【太欺负人了！正常人谁能分得清那么细微的差别？这根本不是品鉴，是刁难！】
【阳谋，赤裸裸的阳谋！接了，输定了！不接，就是懦夫！】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部汇聚成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江凡身上。
休息区，林薇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节发白，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她甚至不敢呼吸。
贾国龙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一丝稳操胜券的微笑。
他很享受江凡此刻的沉默。
在他看来，这就是犹豫，是心虚，是这个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闯入了何等龙潭虎穴后的恐惧。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
你不是会煽动网友情绪吗？
现在，我把你拉到最纯粹的“技术”层面。
剥离掉你所有的光环，让你用你的“专业”，来面对我为你量身定做的考题。
我看你还怎么玩。
主持人卫松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带着对节目的期待，又暗含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催促。
“江先生？”
他轻轻提醒。
江凡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对着卫松，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一个“请开始”的手势。
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平静得像是在自家客厅，准备品尝一顿普通的晚餐。
【卧槽！接了！】
【他接了！他居然真的接了！】
【疯了！这男人真的疯了！我他妈开始兴奋了！】
【帅！不管输赢，这个态度就帅爆了！】
贾国龙瞳孔的焦距，微不可查地变幻了一下。
他预想过江凡可能会找借口推脱，可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但他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好的预感，第一次在他心底浮现。
但他很快将这丝预感压了下去。
不可能。
这道题，是无解的。
“好！”
卫松用力一拍手，高声宣布：“江先生，接受挑战！”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
很快，工作人员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条质地精良的黑色丝绸眼罩。
江凡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眼罩，亲手戴上。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敏锐。
空气中摄像机散热的微风，远处林薇紧张压抑的呼吸，贾国龙那几乎不可闻的、自信的轻哼……
一切声音与气味，都在他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
“那么，我们的第一项测试，正式开始！”
卫松的声音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
“众所周知，羊肉，是西北菜的灵魂。我们坚持只选用来自内蒙乌珠穆沁草原的六月羔羊，肉质最为鲜嫩，膻味也最轻。”
“所以，我们今天的第一道考题就是——”
他拖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我们将为江先生呈上两碗刚刚炖煮好的清汤羊肉。一碗，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乌珠穆沁羔羊肉；另一碗，则是我们从市场上随机采购的普通成年山羊肉。”
“两碗汤，除了羊肉本身，其余的配料、水量、火候，完全一致。”
“现在，请江先生品尝，并告诉我们，哪一碗……”
卫松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工作人员已经将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江凡面前的桌子上。
而江凡，那个蒙着眼睛的年轻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没有拿勺子。
他没有碰碗。
他只是……
微微地、极有控制地，吸了吸鼻子。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却让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干嘛？】
【闻？不是吧？这也能闻出来？】
【装逼吧？这要是能闻出来，我当场把手机屏幕吃了！】
贾国龙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在搞什么玄虚？
清汤羊肉，为了凸显原味，连多余的香料都没放。别说闻，就算是喝，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舌头，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分辨出那种细微的差别。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江凡依旧一动不动。
现场安静到落针可闻。
直播间里，一些不耐烦的弹幕开始出现。
【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尝啊，磨磨唧唧的。】
【感觉是没把握，在拖延时间想对策呢。】
【完了，感觉怪哥要翻车了……】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时。
江凡，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用尝了。”
三个字。
轻描淡写。
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全场炸开。
主持人卫松愣住了。
“江……江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江凡的头微微转向左边，仿佛能“看”到那碗汤，“这道题，太简单了。”
“左手这碗，是山羊肉。”
他又转向右边。
“右手这碗，是羔羊肉。”
他的结论，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全场一片抽气声！
【卧槽！真的假的？闻一下就知道了？】
【我不信！绝对是蒙的！的概率！】
【对！肯定是蒙的！等结果！看他怎么被打脸！】
贾国龙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
那张面具般的笑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因为江凡的答案……
是正确的。
但他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蒙的？
运气这么好？
主持人卫松也懵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贾国龙，等待着指示。
贾国龙深吸一口气，对着卫松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江先生，您……您能告诉我们，您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吗？”卫松的声音都有点发飘。
江凡笑了。
黑暗中，他的笑容无人看见，但话语里的那份从容，却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很简单。”
“气味。”
“羊肉的膻味，主要来源于脂肪中的短链脂肪酸，比如4-甲基辛酸、4-乙基辛酸等等。”
“成年山羊，因为生长周期长，性激素分泌更旺盛，脂肪酸的种类和浓度，都要远远高于六月龄的羔羊。”
“所以，左手这碗汤，热气里裹挟着一股非常清晰的、带有攻击性的膻。而右手这碗，气味就要柔和、干净得多，只有肉质本身的鲜香。”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甚至带上了化学名词。
直播间的弹幕，直接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科普”给干沉默了。
【？？？我是在看美食直播，还是在看《走进科学》？】
【4-甲基……什么玩意儿？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学霸！这是个学霸啊！怪哥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贾老板的脸，好像绿了……】
贾国龙的脸，何止是绿了，简直快黑了。
他设下的第一道陷阱，一个考验味觉的陷阱，竟然被对方用嗅觉，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轻松破解了。
而且，对方还把原理给你讲得明明白白。
这已经不是“蒙的”能解释的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精彩！”主持人卫松强行挤出笑容，用力鼓掌，“江先生的嗅觉和知识储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宣布，第一回合的测试，江先生……”
“等等。”
江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测试，还没结束。”
卫松一愣。
“啊？”
江凡的头，缓缓转向贾国龙的方向，尽管隔着眼罩，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让贾国龙的心猛地一跳。
“贾总。”
“这道题，与其说是考验我，不如说，是你们给自己出的一道送命题。”
贾国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什么意思？”
江凡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指，准确无误地点了点右边那碗“正确”的羔羊肉汤。
“这碗羔羊肉汤，确实不错。”
“但是……”
“你们用来煮汤的水，有问题。”
“一股淡淡的、属于次氯酸钠的味道，没有完全挥发干净。”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后厨用的是市政自来水，而且，没有经过活性炭过滤，甚至连煮沸的时间都不够长。”
江凡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用这种带着消毒水味儿的水，来炖你们最引以为傲的顶级食材。”
“贾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专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