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安静了一秒。
随后,象是炸了锅一样,嘲笑声、谩骂声、质疑声响成一片。
“哈哈哈!这老头是个疯子吧?”
“五十米?这破钢虽然沉,但我一个人就能扛起来!就给一锅肉?”
“别信他!肯定是骗局!上次独眼狼也说只要我们干活就给肉吃,结果干完活就把老李头给杀了!”
“就是!你看那领袖坐在后面手里拿着枪呢,谁敢上去肯定挨枪子儿!”
信任危机。
这正是商鞅要解决的内核问题。在废土,没有契约精神,只有欺诈和掠夺。人们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只相信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日上三竿,那口锅里的肉炖得越来越烂,香味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周围的辐射臭味。
但那根工字钢,就象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雷池,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有人想试,被同伴拉住了。
有人不屑,转身走了。
更多的人是在看戏,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台上的商鞅。
商鞅纹丝不动。他的耐心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李明都有些坐不住,担心这场秀要演砸的时候,人群的角落里,一阵骚动。
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少年被推了出来。
他叫“二傻”,是个只有十几岁的智力障碍者。平时靠捡垃圾和别人的施舍活着,瘦得象个骷髅架子。
“肉……香……”二傻流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
“去吧傻子,那是给你的!”有人在后面起哄,狠狠推了他一把。
二傻跟跄了几步,摔倒在工字钢旁边。他爬起来,怯生生地看向台上的商鞅。
“真……给?”他含糊不清地问。
商鞅看着这个全场唯一敢站出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君无戏言。”
二傻听不懂什么是君无戏言,但他看懂了商鞅没有赶他走。
他弯下腰,用那双满是冻疮和伤疤的手抱住了工字钢。
“起!”
少年发出一声低吼,脖子上青筋暴起。工字钢很沉,压得他瘦弱的脊背弯成了一张弓。但他死死咬着牙,一步,两步……
“嘿!这傻子真搬了!”
“二傻,快放下吧,当心压死你!”
“老头,这傻子要是搬过去了你不给肉,我把你摊子砸了!”
人群开始起哄,有嘲笑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五十米的距离。
对于二傻来说,象是一光年。汗水混着污垢流进眼睛里,他也不敢擦。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肉,吃肉。
终于。
“哐当!”
一声闷响。工字钢重重地砸在了北门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二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然后象是一条讨食的狗一样,满脸希冀地看向商鞅。
全场几百双眼睛,同时也聚焦在了商鞅身上。
给?还是不给?
是杀鸡儆猴?还是……
商鞅走下高台。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那口大锅前。
他拿起一只这里唯一干净的瓷碗,满满地盛了一碗肉,那是最好的后腿肉,炖得软烂脱骨。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位高高在上的“总管”,双手捧碗,弯下腰,将肉递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傻子面前。
“吃。”
二傻愣住了。他颤斗着伸出手,接过碗。滚烫的肉汤洒在他手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猛地把头埋进碗里,狼吞虎咽,发出一阵阵如同野兽进食般的声音。
真给了。
真的给了!
人群瞬间炸了。
那种震撼,比之前的那场大爆炸还要强烈。
在这个尔虞我诈、人吃人的世界里,竟然真的有人说话算话?竟然真的有“付出就有回报”这回事?
“还有谁?”
商鞅突然转过身,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广场上回荡。
“这只是第一条规矩。”他指着那根工字钢,“从今日起,黑铁聚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管你是老户还是新来的,不管你是聪明人还是傻子,只要按规矩办事,这就是下场!”
“反之——”商鞅眼中寒光一闪,“若有人坏了规矩,这根钢材,就是他的断头台!”
【系统提示:事件“徙木立信”完成。】
【信任的萌芽已诞生。】
【debuff“破碎的人民”
李明看着台下那些眼神从麻木变得炽热的人群,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最难的一关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商鞅的第二刀——立威。
当晚,商鞅颁布了《黑铁战时律令》。
第一条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什伍连坐法”:五人一组,一人逃跑,全组处死;一人偷窃,全组断手。
如果是昨天,这条法律颁布出来,聚落肯定会哗变。
但今天,在“二傻吃肉”的冲击下,人们选择了沉默和服从。既然赏是真的,那么罚……肯定也是真的。
就在律令颁布的当晚,三个试图偷窃并在被抓后试图煽动暴乱的刺头,被商鞅下令当众腰斩。
行刑的那把斧头,正是李明用过的那把。
鲜血染红了白天二傻吃肉的地方。
这就是商鞅的手段。一手拿着肉,一手拿着刀。
你要么做听话的工具吃肉,要么做坏规矩的鬼魂吃刀。
黑铁聚落,在一夜之间,从一个松散的难民营,变成了一台冰冷、精密、却充满了力量的战争机器。
“君上,”行刑结束后,商鞅站在满地的血泊旁,对李明说道,“人心已定。现在,这群野兽,终于可以变成战士了。”
秩序,是冰冷的。
当商鞅的《黑铁律令》彻底贯彻到这个聚落的每一个毛孔后,黑铁聚落变成了一台精密却又死寂的机器。
清晨的雾气中,再也听不到以往那种为了争抢一个馊馒头而爆发的咒骂声,取而代之的是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
工人们排着队,领取工具,走向废墟;士兵们排着队,领取口粮,走向训练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因为他们知道,在广场的那根工字钢旁边,此时正挂着三颗昨天试图偷懒藏私者的脑袋。
李明走在铺着碎石的道路上,商鞅落后他半步,手按长剑,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
“君上,”商鞅的声音依旧冷硬,“如今聚落内,盗贼绝迹,路不拾遗。民知法而畏法,力出一孔。这便是霸业之基。”
李明点了点头,却没有露出笑容。他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厂房前——这是聚落里唯一的一座土法炼钢炉。
此时,这座炉子是熄灭的。
几个老铁匠正蹲在炉子旁抽着旱烟,一脸愁苦。
看到李明走来,他们吓得连忙把烟袋锅子藏在身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