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栓自然也看到了那捷克式轻机枪所在的位置。
他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那平台距离他足有百步开外,中间隔着混乱的战场和燃烧的杂物。
火光摇曳,人影幢幢,视线极差。
他那杆土铳的铁砂,打这么远早已散得不成样子,杀伤力大减,根本威胁不到机枪射手。
他摸了摸腰间的牛角猎刀,又看了看手中沉重的土铳,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更深了。
老猎户眼中精光一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妈的,拼了!”
李老栓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猛地将沉重的土铳往地上一顿,枪托重重砸在泥土里。
然后,他弓着腰,借着战场上的断壁残垣,燃烧的梁柱,倒毙的尸体作为掩护,迅速向那个机枪平台侧下方的一处燃烧的柴垛快速移动。
李老栓的动作异常隐蔽,在混乱的光影中如同一道飘忽的鬼影,目标直指那机枪火力点。
“掩护老栓叔!”
李长歌看到李老栓的动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忙探出半个身子。
“啪啪啪!”
对着前方冲出来的马匪开枪,吸引火力。
其他还能动弹的自卫队员也纷纷朝着火光闪铄的机枪位胡乱射击,希望能干扰射手的视线。
李老栓脚步迅速。
灼热的子弹在他身边“啾啾”飞过,打在土墙或木头上噗噗作响。
一块被子弹崩飞的碎石擦过他的额角,顿时血流如注,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用沾满泥土和硝烟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目标。
他距离那个燃烧的柴垛只有二十几步了!
平台上机枪喷吐的火舌几乎照亮了他佝偻的身影。
突然,机枪的扫射声猛地一顿。
紧接着,一个粗野的声音在平台上狂吼:“老东西!找死!”
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猛地调转,指向了李老栓冲刺的方向。
李老栓心中警兆顿生。
生死关头,老猎户爆发出惊人的反应。
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猛地向前一个鱼跃翻滚。
“哒哒哒哒——!”
灼热的弹流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扫了过去,打得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泥土飞溅。
李老栓滚进柴垛燃烧形成的浓烟边缘,身体被浓烟和热浪瞬间包裹。
他毫不停留,借着浓烟的掩护,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从地上猛地弹起,双脚在燃烧的柴垛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蓬飞溅的火星和浓烟,朝着那离地约摸一人高的石头平台猛扑上去。
人在空中,他那柄磨得雪亮的牛角猎刀已然从后腰的刀鞘中拔出,冰冷的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平台上的机枪手显然没料到这老东西如此悍不畏死,动作如此迅捷。
他刚想调转枪口。
“山岳千斤碇!”
再次被李长歌使用技能狠狠压制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该死,见鬼了,为什么又是这样?”
马匪机枪手有些怀疑人生。
为什么好端端的,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在他身上。
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糟糕!”
马匪机枪手暗骂一声。
虎头山后山。
师爷周慕白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赶到山脚。
光看穿着就不象是县衙的自卫队。
“师爷,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一个敦实如铁塔,国字脸黝黑似树皮,腮边短硬胡茬的汉子问道。
他的骼膊上带着队长袖标,硕大的枪身插在磨得油光发亮的牛皮快拔枪套里,枪把上缠着防滑的红布条。
“再等会!”
“记住了,等会山上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师爷捋了捋山羊胡子,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师爷,那山上的民兵还有自卫队”
“杀光!”
一个关节粗大布满老茧,大约三十多岁的汉子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表情有些尤豫。
“怎么,你有意见?这可是县尊大人的命令!”
师爷双眸阴沉。
“别忘记你们平日里吃的是谁家的饭,拿的是谁给的俸禄,说句难听的,你们就是县尊大人养的私兵,别和山上那群自卫队搅浑了!”
“人家在封建皇朝那吃的可是皇粮,你们就是家仆。”
说到这里,师爷冷冷一笑,背微驼。
“师爷,咱们张贴的告示上不是写着按功分赏匪赃”
汉子弱弱问道。
师爷吹胡子瞪眼,狠狠敲了一下汉子的脑袋:
“这虎头山是县尊的山,哪怕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县尊的,那群刁民还妄想上桌吃饭,分战利品?”
“况且,死人可没有资格分赏匪赃。”
带着队长袖标的汉子连忙恭维道:
“师爷英明!”
这时候,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小跑着过来,递给了师爷一封皱巴巴的信。
师爷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撕成碎片,撇撇嘴讥讽道:
“这虎头山大当家李柴倒是识趣,也算是个聪明人,带走了虎头山全部精锐和大部分枪械装备。”
此时,李老栓带着一身烟火气的身影已经扑到了平台边缘。
老猎户布满老茧的左手死死扣住了平台边缘一块凸起的石头。
右手紧握的牛角猎刀,狠狠捅进了那机枪手毫无防护的侧腰软肋。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机枪手喉咙里迸发出来。
剧痛让机枪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筛糠般颤斗起来。
“滚下去!”
李老栓一声暴喝。
同时对着机枪手开了一枪,直接爆头。
“咔嚓!”
“机枪哑了,冲啊!”
前庭广场上,林长官震耳欲聋的咆哮再次炸响。
他第一个从碾盘后跃出,浑身浴血,挥舞着鬼头刀,朝着聚义厅大门猛冲过去。
失去了机枪火力的压制,自卫队员们汹涌向前。
“好机会!”
李长歌瞅准时机,迅速冲了过去。
“拦住他,拦住他!”
几个马匪见状,连忙喊叫。
“砰!”
一声枪响。
持火铳的马匪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双手徒劳地捂住颈侧骤然喷涌的温热液体,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
射完一枪后,李长歌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直撞向另一个想要开枪射击的马匪。
那马匪刚准备举枪瞄准射击,李长歌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撞入了他前怀。
七步之内,刀快!
马匪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撞在胸口,肋骨断裂的剧痛还没来得及传开,一股冰冷尖锐的剧痛已从心口位置瞬间弥漫,淹没了所有意识。
李长歌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出插在第一个马匪颈间的短刀,朝着身后砍去。
噗嗤!
第二个马匪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剌刀脱手落下,当啷一声掉在湿滑的木板上。
李长歌手腕一拧,确保彻底断绝生机,随即猛地抽刀。
“冲,杀进聚义厅,灭了这群马匪。”
李长歌怒吼道。
士气大振!
“杀——!”
他身后的自卫队成员也紧随其上,举起枪不断射击。
“砰!”
一声极其突兀的枪声,猛地从聚义厅那扇紧闭的大门方向响起。
正在指挥冲锋的林长官,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左肩胛骨处瞬间爆开一团刺眼的血花。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带得旋转了半圈。
“呃!”
林长官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努力想站稳,但左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林长官!”
跟在林长官身后的吴老蔫,钱铁柱连忙扑上前搀扶。
“别别管我!”
林长官被吴老蔫和钱铁柱死死架住,才没完全倒下。
剧痛让他面孔扭曲,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嘶哑却异常清淅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象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快快冲进去,跟着李队长宰了虎头山的那几个头领,别让他们跑了!”
他挣扎着抬起还能动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扇阴森紧闭的聚义厅大门。
聚义厅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淌出来,映照出门口几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手持着长枪短刀,眼神凶狠。
显然,里面的马匪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拼死顽抗。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么巧,大当家刚带着寨子里面的精锐和装备下山,这群鹰爪孙就攻上了山,绝对有内鬼!”
二当家怀疑自己被做局了。
他甚至怀疑大当家和鹰爪孙联合起来搞他。
所以内鬼是大当家?
二当家无奈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唐。
毕竟,虎头山这些年的积蓄都在后山的石窟中,大当家走的时候可是一样都没带走,怎么可能背刺他。
内鬼绝对是其他人!
二当家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
“该死的,别让老子逮到。”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心中将内鬼全家问候了一遍。
这时候,自卫队踹开了聚义厅厚厚的木门。
“小心埋伏!”
见到自卫队如此莽撞的举动,李长歌有些无语。
同时,李长歌和二当家来了一波对视。
“是你!”
“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
见到来者,二当家目眦欲裂。
他的得力干将憨蛋,就是死在了这个人手中。
昨晚旅馆那把火,害得他损失惨重。
”给我弄死他!!”
二当家举起了手中的枪。
霎时间,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立刻指向了哨卡木廊上的李长歌。
“火力掩护!”
“暂时后退!”
他连忙下达了命令,身体猛地往后一缩,背部紧贴着粗糙冰凉的木柱。
几乎在他缩身的同时。
“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爆豆般响起。
子弹狠狠射在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碎木屑和灼热的铅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几颗流弹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激起皮肤上一阵阵寒意。
“一群莽夫。”
李长歌眯着眼睛,找准时机,左手闪电般从腰间皮套中拔出第一支驳壳枪。
将驳壳枪的枪口贴着木柱边缘猛地探出,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马匪应声而倒。
驳壳枪的枪机快速后坐复进,炽热的弹壳清脆地弹跳出来。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在狭窄的长廊内响起。
火光一闪而逝。
端土铳的马匪眉心瞬间爆开一团血雾,身体向后仰倒。
被一名自卫队的成员精准爆头。
另一个举刀想要搞偷袭的马匪,刚刚惊骇地扬起手臂,李长歌已经冲到近前,左脚狠狠踹在对方立足未稳的膝盖侧面。
咔嚓!
清淅的骨裂声被枪声的馀响掩盖。
“还想偷袭?”
那马匪惨叫着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李长歌腿绞住对方倒下的脖颈,腰腹同时发力一拧。
马匪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开枪!”
“快开枪!”
二当家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
没有想到当初被他抓到的这个家伙,竟然如此的棘手,早知道当时就将他击毙了。
李长歌瞬间捕捉到了聚义堂内,几个最具威胁的几个火力点。
两个依托在巨大香案后的马匪正慌乱地拉动枪栓。
一个躲在木柱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枪口还在冒烟。
“砰!砰!砰!”
捡起地面上马匪掉落的枪,李长歌迅速扣动扳机。
驳壳枪的枪口火焰一次次亮起,枪声连成一片。
一颗子弹射不准,那一连串子弹呢?
香案后一个马匪刚拉开枪栓,一颗子弹就精准地钻入他的太阳穴,头猛地撞在香案上。
另一个马匪吓得缩头,但子弹穿透了不算厚实的香案木板,打进了他的胸口。
“对方火力太猛了!”
“妈的,打掉那灯,让他成瞎子!”
一个躲在巨大供桌后的马匪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
靠近大堂中央神龛位置,一个被点醒的马匪立刻调转手中的汉阳造枪口,瞄向了悬挂在大堂正中央,那盏由铁链吊着的巨大青铜琉璃灯。
枪口抬起,指向了那粗壮的铁链。
那马匪直接开枪。
“砰!”
聚义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李长歌直接看笑了,还有这种好事情?
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夜视技能,激活!”
李长歌直接发动了技能。
“蠢货,你怎么把灯给打了。”
二当家此刻愣在了原地。
那家伙的战斗力高的吓人。
当初一个人就可以在旅馆内大开杀戒。
现在关了灯,不是让对方占了便宜,自己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群猪队友能做出这种操作。
果不其然,黑暗中响起了一枪。
“砰!”
二当家下意识的蹲下,躲开了这颗子弹。
可下一刻,刀刃精准无比地插在了二当家握枪的手腕上。
“呃啊!”
二当家发出一声痛哼,手掌连着枪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而向后跟跄。
“保护二当家!”
借着微弱的月光,马匪们看到了二当家受了伤,连忙开枪,发起掩护。
李长歌的身体借着右脚反蹬的力道,一个极其流畅的团身后翻,稳稳落地,躲开了子弹。
几个悍勇的喽罗立刻红着眼,挥舞着砍刀,斧头,从不同的方向嚎叫着扑了上来。
“砰!”
枪声爆响。
子弹精准地贯穿了那些马匪的眉心。
将聚义厅外面马匪清理干净的自卫队也杀了进来。
混乱中,李长歌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朝着二当家冲去。
“拦住他!”
二当家怒吼着追来。
几个挡在路径上的马匪试图拦截,刀枪并举。
李长歌左手持刀,右手持枪。
靠着山岳千斤碇的压制,还有自卫队的火力支持。
瞬间将聚义厅的马匪清理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二当家。
姓名:张虎
身份:虎头山二当家
关系:敌对
连个技能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马匪。
李长歌走到张虎面前,居高临下的举起了刀。
可能是二当家知道自己要死了,清楚对方不会放过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要不是大当家下午带着寨子里面的精锐下山了,这虎头山还由不得你们放肆,等着吧,大当家会给老子报仇的!”
说完,张虎左手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血花四溅。
张虎卒!
听见张虎这番话,李长歌愣了愣神。
他总感觉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了。
这张虎象极了弃子。
李长歌联想起县长和师爷那番对话,心中顿时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们今晚不会是想把虎头山上的所有人都给杀光吧。
然后将虎头山这些年靠着掠夺而积累的大量财富一网打尽。
妥妥的杀猪局。
淦!!
虎头山的山脚下。
师爷听着上面的枪响声嘶喊声逐渐变小,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道:“上山,一个不留,杀光。”
“是!”
士兵们眼神露出凶光。
虽然有人于心不忍,但他们是县令的兵,无法抗命。
角落处,李老栓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混合着汗水和硝烟,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他佝偻着背,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左肋下方,指缝间正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地渗出,将他那件破旧的土布褂子染红了一大。
刚才他扑上平台时,虽然解决了机枪手和副射手,但在翻滚躲避子弹和扑杀的过程中,显然也被流弹和碎石击中。
只是他硬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一声不吭地撑到了现在。
此刻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一松,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瞬间将他击倒。
“老栓叔,坚持住!”
王二狗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二狗,我没事,小心马匪放冷枪。”
李老栓大口大口喘息着。
这时候,王二狗突然惊喜道:“是师爷,师爷带着援军上山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远处沟壑中负伤的林长官也是松了一口气,想着今晚算是稳妥了,剩馀的马匪翻不起什么浪花。
援军到了,优势在我!
师爷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声音不高,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每个字都象淬了冰的钉子:“山上所有人,一个不留。要快,要干净。”
“杀!”
命令落下的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
跟着师爷一起上山的士兵们将枪口对准了自卫队和民兵,还有几个猫在角落处蠢蠢欲动的马匪。
“砰!”
“砰!”
“砰!”
王二狗原本充满喜色的脸庞瞬间僵硬,笑容戛然而止,一连串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
‘扑腾’一声,倒在了李老栓面前。
“二狗!”
李老栓声音撕心裂肺,眼神中充满了错愕,迷茫。
不明白师爷为什么要杀他们
还没等他思考,一颗子弹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李长歌走出了聚义堂,正好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一条老狗。”
李老栓和王二狗没有死在马匪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枪下。
真是讽刺,荒诞。
“是你?是你!”
师爷见到了李长歌,不由得想起白天他那吓自己的一刀。
“你这个杀猪匠,命倒是挺大的,不过到此为止了,区区下九流的刁民敢吓本师爷?活腻歪了!”
“杀了他!”
师爷摇头晃脑,颇有小人得志的样子。
看着一支支枪杆子对准自己,李长歌的脸上饱蘸戾气。
“当了半天的兵,真拿老子不当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