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低垂的苍穹如同浸透了墨汁的铁毡，沉甸甸地压在连绵的营帐之上。
营地中央，此刻却升腾起喧嚣与热浪，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一口巨大的，足够容纳半个人的铁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石头灶上，锅底柴火噼啪作响。
“杀猪喽！”
大锅旁不远，一头头肥壮的猪被粗大的麻绳捆住四蹄，仰面倒吊在一副结实的木架子上。
它们的脖颈下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粗木盆，盆沿沾满了飞溅出的，尚带馀温的深红色血沫。
“你们瞧好了俺大锤杀猪的手法。”
一名赤着骼膊，筋肉虬结的伙夫吆喝道。
他身上油腻的皮围裙早已染成暗红，正将一柄磨得雪亮，刃口带着细微豁口的厚背短刀在磨刀石上“嚓嚓”地来回拖动，火星偶尔在夜色中一闪而灭。
“按稳了！”伙夫头也不抬地低吼一声，旁边几个同样粗壮的辅兵立刻扑上来，死死摁住还在微微抽搐的猪身。
伙夫深吸一口气，猛地挺身，手腕一沉，短刀精准地探入猪喉下方，顺势一划，动作干净利落。
“噗嗤——哗啦”
滚烫，浓稠，冒着热气的猪血如同决堤的暗河，不断流向木盆中。
“好手艺！”
“”
李长歌近距离的观看古代人杀猪，还别有一番滋味。
他用沾水的毛巾擦着胸膛，上半身赤裸着，几处不深不浅的伤口已经结痂。
有点疼啊。
杀敌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
只能说肾上腺素太给力了。
“没想到俺老刘居然真的活着回营了，当时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刘天放到现在还是心有馀悸，若非李长歌营救，他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现在魂儿估计都在地府排队了。
一把刀手臂裹着白色绷带，刚才为了保护别在腰间的完颜穆勒亲卫的头颅，被长矛捅了一下，好在伤势不算严重，他挪着位置到李长歌身旁，爽朗笑道：“李大人，你说上面会怎么奖赏咱们？？”
李长歌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一把刀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样子有些憨厚：“咱们杀了几十个金骑，还有一个谋克，外加俺杀的谋克亲卫，这可是大功劳啊，大人起码得往上走一走，把副指挥使的副字去掉。”
“哈哈哈哈！我等提前恭喜大人高升。”
赵义和刘天放等人笑了笑。
刘天放接茬道：“要是咱们大宋的将士，都象大人一样勇猛，还怕什么金蛮子？早就将他们杀的丢盔卸甲，收复失地了。”
“不知道今天来迎接咱们的白袍小将是何许人也？看着十分不俗。”一个士卒问道。
几个火头军正围着几口稍小的行军锅忙碌，锅里翻滚着巨大的，劈开的猪骨，清澈的水逐渐被熬煮成奶白色，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骨汤香气顽强地从刺鼻的血腥和焦糊味中透出，勾得人肚中馋虫蠢蠢欲动。
旁边一口大锅热油翻滚，一个脸上沾着煤灰的老火头军正用一把长柄铁勺搅动着锅中刚下锅，还在滋滋作响、迅速卷曲变色的猪肉。
“嘿，手脚麻利点，骨头汤给兄弟们送去，别忘记今天刚回营的那几号兄弟，下水快捞起来，油渣接着炸。”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军头，腰间围裙同样油亮，扯着沙哑的嗓子指挥，声音在嘈杂中依旧清淅可辨。
就在李长歌等人议论时，一个士卒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猪骨汤，外加一碗白馒头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他们的谈话。
于是好心凑近道：“你们口中的那位白袍小将可是咱们定国军第一营指挥使韩安将军。”
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他可是咱们定国军的军都指挥使韩世忠韩将军的亲侄子。咱们这位韩将军同时还是承宣使，有着从龙之功，之前率部属掩护高宗南逃至扬州”
“”
李长歌倒吸了几口凉气。
居然是南宋唯一可以和岳飞匹敌的猛将韩世忠将军。
中国两宋之际名将，词人，与岳飞、张俊、刘光世合称“中兴四将”。
李长歌没有想到遇到了这位猛人。
“咦？”
拍了拍脑袋，他突然想到明年1129年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天荡之战。
李长歌隐隐约约记得黄天荡之战的上一年，也就是今年1128年，金军再攻河南开封，韩世忠主动进攻，因他部宋军策应不力，反遭失败，韩世忠奋力作战，才得以逃脱。
淦！
不会就是明天即将开打的战斗吧。
李长歌心中一惊。
“好象还真是啊！”
营房阴影里，更多的兵卒或坐或蹲，围着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疲惫却带着期盼的脸庞，甲胄卸在一旁，刀剑靠在腿边。
他们搓着手，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投向那热气升腾，香气弥漫的几口大锅和正在被迅速肢解的肥猪，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妈的，这味儿比啃了三天硬得硌牙的胡饼强多了！”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狠狠吸了吸鼻子，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咬着白馒头。
“骨头汤管够！肉，每人半斤，油渣拌汤饼。”老军头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豪气。
今晚这一餐，说白了就是断头饭，所以异常的好。
一处营帐内，烛火并不明亮。
跳跃的昏黄光晕勉强撑开营帐内浓稠的夜，却最终被沉重如铁的黑暗挤压在书案方寸之间。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前，沉重的山文甲并未卸去，冰冷的鳞片甲叶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中年男子叹息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人正是韩世忠！
突然，白袍小将韩安走了进来。
“叔叔，我有好消息汇报。”
中年男子眉头紧皱，看见来者又舒展开来，有些无奈道：“说了多少遍了，行军时候称职务，莫要胡言。”
“好的，韩植物不对，军都指挥使大人！”
“行了，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