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只有一死!”
太史言死死抱着竹简,仿佛那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赢祁讪讪的收回了想要硬抢的手,
“不看就不看,我还不想看呢!
内心却是无比的肯定。
这都不让看,那一定是在写朕的坏话!
指不定小本本上怎么诽谤朕呢!
说不定还加了评语,什么“暴虐无道”“刻薄寡恩”之类的!
所以才藏着掖着,不敢让朕看!
小顺子找的这人好啊!
为了写朕的昏庸,竟然连死都不怕!
赢祁心情大好起来,拍了拍太史言的肩膀,
“秉笔直书,不畏强权!好!非常好!你继续写,一定要如实记录!一个字都不许改!”
朕放你一马!
一定要认真写朕的坏话,最好把朕写成千古第一昏庸皇帝!
太史言于是又写了起来,
【帝欲观书,史官止之,再欲观,又止,帝笑,赞其风骨,圣量如海。】
赢祁偷瞄了一眼,虽然看不清具体字,但看太史言那狂热劲儿,心里就更踏实了。
肯定是在大书特书朕的黑历史!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正沿着街道往前逛。
赢祁穿过来后,头一回觉得这古代街市,也有几分鲜活气。
路过一家挂着“客常来”招牌的酒肆时,一个小二泥鳅般从门里滑了出来,脸上挂满了热情的笑容,那嘴皮子利索得如同抹了油:
“哎呦!几位爷!一看您几位就是贵人!满面红光,气度不凡!定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吧?快请进快请进!外头天寒地冻的,哪有小店里头暖和舒坦?”
赢祁本来也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被这小二一番连捧带拉。
加之确实觉得外面有点冷,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挪动了。
小顺子本想阻拦,但见陛下似乎并无不悦,且这酒馆看起来还算正经,便也按捺下来,只是更加警剔地扫视着店内环境。
一行人上了二楼,挑了个临窗又相对僻静的雅座。
“几位爷请坐!要点些什么?小的给您报报菜名?”
小二麻利地用肩上搭着的白布巾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桌椅,殷勤地问道。
赢祁坐下来,左右看了眼。
感觉这位置确实不错,既能看到外面,又相对清静。
他逛了半天也有些口干舌燥,便随口道:
“先上壶你们最好的茶……等等,既然来了酒肆,那就来壶你们招牌的酒吧!再上几样拿手的下酒小菜!”
“好嘞!一壶三十年女儿红!四样招牌小菜!爷您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小二看了眼其他人,见没有人开口,便唱了个喏,退了下去。
小顺子站在赢祁身侧,低声道:“公子,这外面的酒水……”
“无妨无妨。”
赢祁摆摆手,浑不在意,
“体验民情嘛,自然要尝尝民间的东西。”
虽然统子眼神有问题,
但是统子给的百毒不侵可不是泥捏的!
太史言再次进入状态,在竹简上写下,【帝体察民情,入酒肆,与民同乐,平易近人,圣德昭昭……】
酒菜很快上桌,色泽诱人,香气四溢。
赢祁抿了口黄酒(女儿红),度数不高,入口绵柔清甜,并无想象中的辛辣刺激。
细细回味,还有一丝果香缓缓散开。
这古代的酒味道还真不赖!
象是酒味果汁!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忽然听到邻桌几位汉子正高声谈笑,其中一人的话清淅地传了过来:
“……要我说啊,咱们这位陛下登基以来,虽说前些年……嗯,不提了。”
“可最近这阵子,你们发现没?咱们玄秦的风气,好象好了不少!”
另一人立马接口道:“王老哥说的是!别的不说,就衙门里那些老爷,办事效率高了不少!往年卡上三五个月的文书,如今一天就能批下来!”
“何止啊!”
又一个压低了声音,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刑部衙门当差,说最近好多屈打成招的冤案呈上去之后,愣是没人敢按老规矩‘料理’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放了,那些人都哭着喊陛下是青天大老爷呢!”
赢祁听得一愣,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啥?
风气正了?
效率高了?冤案平反了?
这些瓜,朕怎么一个都没吃过?不是,怎么一件都不知道?
他心中好奇难耐,端着酒杯凑了过去。
小顺子他俩连忙一个护在赢祁旁边,一个手忙脚乱地把菜也端了过去。
“几位老哥,打扰打扰!方才听几位说起,近来朝政似乎颇有起色?小弟刚从外地行商回来,消息闭塞,愿闻其详啊!”
那几位商人见赢祁气度不凡,衣着也体面,便热情地招呼他们拼桌。
为首的王商人给赢祁斟了杯粗茶,侃侃而谈:
“这位兄弟有所不知!自从昏…太后晕了过去之后,陛下掌权,那朝政是一天比一天好,朝堂上那些大老爷们,最近都规矩多了!该办的公务不敢拖延,该查的案子也不敢糊弄了!”
“听说啊,陛下最近……脾气不大好,好些个官儿都被敲打过了!”
赢祁听得目定口呆。
啊?
朝政变好了?
朕……朕就打了几个大臣的屁股啊!
还是为了激怒他们,好让他们恨朕,把朕赶下台!
怎么效果还反了?!
赢祁越听越纳闷,眉头紧蹙,不会是
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难道真是因为朕揍了他们一顿,他们反而干活卖力了?
怕再挨揍?
那冤案平反又是怎么回事?
赢祁想了想自己案桌上那垒满了王丞相呈上来等待着赢祁批红的奏折。
他好象除了扔给小顺子,就没怎幺正经批过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赢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
肯定是巧合!或者是以讹传讹!
怎么可能是朕的原因呢!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只见一楼中央空出一块地方,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走了过去。
那小孩手里还攥着半根糖葫芦,吃得正香。
见要上场了,连忙吞下剩下的糖葫芦,将糖葫芦棍顺手夹在屁股缝里。
随着他走路一颠一颠的,引得众人发笑。
王商人见赢祁一脸疑惑,笑着对赢祁他们解释道:
“这是咱‘常客来’的招牌,张乞丐和他孙子小猴子!专演当今圣上少年英姿,怒斥太后的段子!演得惟妙惟肖!”
“乞丐?”
赢祁注意到了他的措词。
“是啊,乞丐,前几天还在旁边墙角那里乞讨呢。“
王商人手指了指外面。
“您别看他是乞丐,那张老汉早年可不是一般人!”
王商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些许唏嘘,
“听说他原本是城南一富户,家底殷实,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夜之间,家产被抄没,妻子和一双儿女都……都没了。”
“自己也被打成了残废,双手手筋被废,再提不得笔,也做不得重活。好好一个体面人,转眼间就只能乞巧为生。”
他顿了顿,朝楼下那老汉的方向努了努嘴:
“最惨的时候,人都说他不成了,躺在城西乱坟岗边上等死。结果他听到婴孩啼哭,您猜怎么着?”
赢祁连忙殷勤地给他倒上茶水。
快说啊!
怎么着了?
后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