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转凉,采摘榛蘑的旺季也很快就结束。
许多山货都是这样,采收季短暂,就那么十天半月的,就算玩了老命,所得也有限。
想靠这个赚大钱,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以后倒腾山货的。
李惊螫把干榛蘑留下一小部分自家吃,剩下的都去供销社出售。
除了物质上的收获,李惊螫还感觉到,自己的能力也提升不少,似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达到了新高度。
或许是天天泡在林子的缘故吧,无时无刻不在和草木进行接触和交流。
一大早,李惊螫就领着彪子和赵老六出发,那哥俩,一人挑着俩麻袋。
出村的时候,正好看到小胖墩背着书包,跟一群小娃子上学去,嘴里还哼哼着:
“谁不知山里蘑菇香,她却不肯尝一尝,攒到赶集的那一天,快快背到集市上——”
这首采蘑菇的小姑娘,在孟飞飞的传唱下,学校的娃子们都会了。
他们也都帮家里采蘑菇,所以唱起来特有感觉。
“惊螫哥,你们干啥去?”小胖墩望着李惊螫,满眼都是羡慕,不用上学真好。
可惜他没有李惊螫的本事,只能按照老师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卖榛蘑,宝儿啊,好好学,争取早点赶上我。”李惊螫还不忘逗逗小胖墩,这个任务的难度可不小。
一听说卖蘑菇,小娃子们都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你家卖二十多块钱,他家卖三十多块钱的。
到了最后,娃子们又都唉声叹气,可惜一分钱都没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如跟着惊螫干呢。
靠山吃山,家家能有这个收入就已经很好了,二三十块,都赶上生产队一个壮劳力的年终分红。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大队,李惊螫三人则继续前进。
虽然挑着麻袋有点累,但是赵老六却一直硬撑着:这挑的不是担子,都是钱啊。
走到半路,李惊螫说歇歇,赵老六愣是不干,虽说干货不算太沉,但是俩麻袋加一起,也有百八十斤的,彪子挑的更多。
一口气到了供销社,来这售卖榛蘑的社员还不少,排着长长的队伍。
赵老六这才卸下担子,用袖子抹抹脑门上的汗水,神气活现地四下张望。
“兄弟,你们这榛蘑可没少采,不会是村里副业组的吧?”前面排队的老乡搭茬。
人家都是拎着小半袋或者干脆挎着筐,他们这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就显得特别扎眼。
赵老六就等着别人问呢,当即眉飞色舞地白话起来:“就是俺们仨采的,有尿吧?”
“真尿性!”那人也竖起大拇指,不得不服气。
赵老六摘下蓝帽子扇着风,心里那叫一个美,他也终于品尝到劳动的收获,你说这感觉咋还有点上瘾呢?
队伍有点长,赵老六闲着没事,嘴里就开始哼哼二人转,唱的正是李惊螫教的猪八戒拱地。
“你们不排队,不卖蘑菇啦!”供销社一名负责收蘑菇的职工,忽然叫嚷起来。
原来是大伙都围着赵老六听戏,那边都没人了。
搞得那职工很郁闷:“你这个人咋回事,愿意唱戏回家唱去,别在这眈误工夫!”
赵老六也不是好相与的:“嘴长在俺脸上,要你管,大伙乐意听俺就唱。”
“乐意听!”围观的群众热情高涨,当地都爱听二人转,尤其是这个听着还新鲜,
赵老六也是人来疯,俩耳朵直扇呼:“哧溜溜拱开头条垄啊,猪八戒的脸上他露笑容呐……”
“好!”围观的人都使劲拍着巴掌,比看唱大戏还带劲儿。
那个职工还想上前理论,早就被围观群众给挤到一边拉去了。
“主任,你赶紧来瞧瞧吧,有个家伙捣乱!”那职工正好看到蒋主任过来,连忙告状。
蒋主任一眼就瞧见人群中鹤立鸡群般的彪子,等他挤进人群,自然又看到李惊螫,于是乐呵呵地招呼起来,以后都是实在亲戚。
等他弄清楚原由,就挥手叫大伙去排队,然后对赵老六说道:
“看来你很受群众欢迎嘛,正好前两天,公社管宣传的小张,还来我们这,要职工准备节目,参加县里组织的春节汇演。”
李惊螫直接替赵老六答应:“肯定没问题。”
赵老六也眉开眼笑的:“还是先把蘑菇卖了吧。”
“对,先办正事。”蒋主任直接就把李惊螫他们领到最前面,那些排队的,也都没啥意见,不过就一个要求:让赵老六再唱一段儿,还没听过瘾呢。
先验等,这些榛蘑都晾晒得很好,而且采摘的时候,也没有那种落圈的蘑菇,再加之蒋主任的关系,所以都定了一等品。
把大麻袋都放到磅秤上边,工作人员加了个一百公斤的秤砣,愣是没打住,又加了五十公斤的,这回行了,一共是三百零八斤。
“真不少!”蒋主任拍拍彪子的肩膀,在他看来,这位未来的外甥女婿,肯定是采蘑菇的主力。
别看傻乎乎的,能赚钱养家,就是好家伙。
然后就是开票取钱,一等品的榛蘑,现在的价格是每市斤一块一,一下子就卖了三百多块钱。
除此之外,还有一头大野猪的一百块呢。
赵老六乐得都能看到后槽牙了:俺赵老六从来也没见到这么多钱啊!
在李惊螫眼里,拢共也没多少钱,为了鼓励赵老六,这钱就三人平分。
赵老六还挺讲究,表示那头大野猪他没出力,就分榛蘑的钱,李惊螫也就随他。
不过这钱暂时还不能到赵老六手里,李惊螫把十多块零钱塞进赵老六的衣兜,剩下的一百块,先放在他这,赵老六也没啥意见。
至于彪子那份,有一百六十多块,自然是回家交给江雪,再添点,基本就够盖房子的了。
现在盖房子,人工没多少钱,守着大山,木料不用钱,沙子啥的,他们这也有河流沙,就是红砖和水泥,是主要支出。
要是盖泥草房,自己和泥脱坯,自己打苫房草,有几十块钱,就能把房子盖起来。
等这边提完钱,赵老六还跟那些热心听众拱拱手,这才跟着蒋主任去公社,至于彪子和李惊螫,则被闻讯而来的蒋丽丽领回家,中午就在这吃了。
听说他们卖了三百多块钱,蒋丽丽也跟着高兴。
这丫头捧着个大毛磕头,在那一边聊天一边嗑着瓜子。
这月份,毛嗑已经上成了,不过还没上干,外皮比较软,里面的瓜子仁儿也是软糯的,吃着别有风味儿。
等到秋收的时候,把毛磕头用镰刀割回来,用棒子嘭嘭一通敲,瓜子就散落下来,彻底晒干之后,才是人们常吃的瓜子。
“等哪天有工夫,给你送点松籽过来,那个更好吃。”李惊螫也掰了半拉毛磕头,有滋有味吃起来。
可惜的是,他刚才问了,供销社不收松籽,松籽有林场职工和家属,年年采收。
要不然的话,山上都是大红松,以李惊螫的本事,打松塔都不费劲儿,肯定又能多一个来钱道儿。
蒋丽丽就是个小吃货,自然满口子答应。
又聊起了彪子家的房子,工程已经进入尾声,马上就能上梁。
“那等到猫冬儿的时候,就能喝你们喜酒啦!”蒋丽丽好象比自个结婚还兴奋呢。
蒋丽丽的母亲做好饭,儿子儿媳也下班,他俩也都在供销社,工作单位都不错。
等了蒋主任一会,也不见回来,倒是公社的一个通信员跑来,说是蒋主任他们不回来吃饭,公社食堂给安排了。
李惊螫一听,就知道赵老六这次怕是真被看中了,毕竟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威力可不小。
这也是好事,对赵老六绝对是个促进。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赵老六才喜滋滋地找过来,说是公社的宣传委员张同志非常重视这出戏,还要他明天跟翠花一起再过来,唱一出完整的。
“好好好,那你可得把握好这个机会。”李惊螫也替他高兴。
“俺这纯粹是秃子跟着月亮走。”赵老六这话说的有水平,都快赶上那句“抬头望见北斗星”了。
赵老六心里有数,这又是领着他赚钱,又是教他唱戏,这份情,心里都记着呢。
人嘛,身上都有闪光点,就看你能不能引导出来,李惊螫就是要成为挥舞指挥棒的那个。
等回到村里,赵老六一咋呼,全村就都知道了,大伙都说马粪蛋子发烧了。
杨队长等几位小队干部也非常重视,毕竟这是出彩儿的事情,也为小队争光,于是跟着赵老六,一起去了翠花家。
马翠花也就半推半就,答应和赵老六搭戏。
一来是真喜欢,二来嘛,也能多赚点工分不是,这个是有补助的,唱戏总比干农活轻省不是。
她一个寡妇扯业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这些事,就跟李惊螫没啥关系了,反正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回到家里,把钱交给母亲。
江雪正烀土豆呢,烀了一大锅,剥去外皮之后,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晒土豆干。
她乐呵呵地接过钱,搂着李惊螫,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还是我大儿砸能干!”
亲完之后,江雪又抽动两下鼻子:“大儿子你擦雪花膏了,怎么感觉有股清香味儿?”
李谷雨也凑上来,跟小狗儿似的,在大哥脸上身上使劲闻:“还真有味儿,不过不是雪花膏。”
“我自己可没闻到。”李惊螫也搞不懂她们,只要是女人,无论年龄大小,都对化妆品感兴趣。
可惜这个年代,化妆品实在太少,家里就一瓶雪花膏,连蛤蜊油都没有。
这雪花膏,还是李惊螫给母亲和妹妹从供销社装回来的呢。
没错,雪花膏也是散装的,基本上每家都有个乳白色的雪花膏瓶子,用完了,就去供销社买。
看来下次去县里,得给她们买点护肤品,李惊螫记得,这时候好象有个“万紫千红”就不错。
扁扁的小铁盒,盒盖上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这个年代,就算高级货了。
李惊螫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他领着彪子,继续划拉山货,这个不是为了卖钱,主要是丰富一下家里的物资,为接下来的猫冬生活做准备。
其实说起来,夏秋两季,大伙基本都是为漫长的冬季存储物资。
就象是农村的这些妇女,立秋之后,家家就开始晒干菜,什么豆角丝,豆角片,土豆干,茄子干啥的,都得多晒点。
不然一大冬天和开春吃啥呀,总不能天天大葱戳大酱吧。
李惊螫进山,首先就盯上了松塔。
但是这个月份,野牲口为了抓秋膘,盯上松塔的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