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螫和彪子走在通往公社的道路上,时节已经过了芒种
农谚曰:过了芒种,不可强种,地里的庄稼早都破土而出,小麦苗都尺把高了。
气温也迅速升高,路过大队的时候,李惊螫去老爸的学校补充了一壶水,果然看到,老爸在那教同事骑自行车呢,院里有一条甬路,是用砖头铺的,比较干爽。
李惊螫也没打扰老爸的高光时刻,继续上路。
到了公社所在地,先去邮电局,邮电局门口立着一个深绿色的信筒子,异常醒目。
老百姓编的顺口溜说:青草地,西瓜皮,绿豆蝈蝈邮电局,这四大绿里边就有邮电局一项。
这年头,通信基本靠吼,电话就是公家单位安了,平民百姓家里远远没有普及,所以最重要的通信方式,就是寄信。
李惊螫取出来两个厚厚的信封,想要塞进信筒子里,然后才发现,信筒子的口儿太小,愣是塞不进去。
没法子,只好进到邮电局里,递给了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邮局职工。
“你这啥信啊,都赶上小包裹了。”
那人先检查一下上边的邮票,发现已经贴了两角钱的邮票,就知道是个懂行的,加重信件,当然邮费也得适当增加,否则,八分钱就搞定了。
李惊螫回道:“是我爸爸的稿件。”
那人恍然大悟:“哦,你是木头大队那位李老师家的孩子吧,你爸爸又投稿了,这次估计还得退稿,省点邮票,给你买点糖块好不好,真是的,净给我们邮电局添麻烦。”
看来老爸还挺有名的,李惊螫白了那人一眼,转身离去。
下一站是供销社,距离邮局不远,早上老妈布置给他的任务,明天就过五月节了,买点彩纸叠葫芦。
家里虽然平时攒了点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不过当下很少买东西,包装纸也就没多少。
到了供销社门口,结果发现几个挎着小筐的妇女在那卖鸡蛋。
大概也是临近五月节,所以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换点钱花,毕竟公社这边,有些干部职工,家里不一定养鸡,有这方面须求。
这要是放前两年,肯定是不允许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卖,现在好象也不怎么管了,人们的胆子也就渐渐大起来。
政策的变化,最底层老百姓也一样能感觉得到,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
李惊螫琢磨了一下,好象家里攒着过节的鸡蛋,也就十多个,这年头,谁家也舍不得敞开吃鸡蛋,啥家庭啊?
正好碰到,那就顺便买点,过节了,多煮点茶叶蛋,就彪子这大肚皮,鸡蛋一口一个,少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于是上前问问价,一毛钱一个鸡蛋,比供销社收购的稍微贵了二分钱。
讲讲价,讲下来一分钱,也就这样吧,李惊螫划拉划拉,这几位妇女手里,一共六十多枚鸡蛋,都叫他给包圆了。
拢共也没花几个钱,当然了,这是对李惊螫来说,放别人身上,五块钱,说啥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就是没带装鸡蛋的家什,就头上戴着个帽子,可帽兜也装不下啊。
李惊螫找了个树荫,叫彪子在这边先看着,他则出了公社,找了片柳条丛,唰唰唰,弄下来一抱细柳条子。
然后小手一抖,柳条的外皮纷纷脱落,李惊螫抱着光溜溜白生生的柳枝跑了回来,里边还有一根粗些的,一会儿做筐梁。
坐在树荫下,李惊螫十指翻飞,很快,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就渐渐成型。
编筐窝篓,全在收口,李惊螫最后收口的时候,还编了漂亮的花边。
“娃娃,好手艺,你这篮子卖不?”招来几个看热闹的,有个老爷子还掏出五毛钱,准备买一个。
李惊螫笑着摇摇头,他又不指望这个。
看看柳条还剩了一少半,李惊螫就又编了一个小些的,前后几分钟的时间,然后给老爷子递了过去:“送您啦。”
好好好,乐得老爷子眉开眼笑,也没提给钱的事,而是从自己的布兜子里抓了好几把大枣,放在李惊螫的篮子里:“咱们这叫互利互惠。”
李惊螫也笑着点点头,他们这边不产大枣,得到县里才能买到,正好要过五月节,包点粽子应应景。
把鸡蛋装好之后,彪子还想用扎枪挑着,被李惊螫给拦住,别半路发现只兔子,你一激动,把一篮子鸡蛋给卖喽。
等到把彩纸买好之后,李惊螫又去收购站打听一下,看看杀猪卖肉了没。
结果不出所料,没有。
除非到冬天的时候,天寒地冻,收购站才开始大规模杀猪,然后把冻好的猪肉柈子运到大城市。
夏天的时候,极少杀猪,万一猪肉卖不掉坏了,那算谁的?
本来李惊螫还打算明天早上包顿饺子呢,现在只怕是没戏。
于是打道回府,时间也到了晌午,阳光有点毒,李惊螫就决定抄近道,走山里。
也偶尔有人这么走,所以隐隐约约的,踩出一条羊肠小道。
道两边都是草木,所以老百姓管这种叫做毛道。
穿行其中,果然感觉舒服多了,这月份,许多野花都开了,宅紫嫣红,很是绚烂。
走着走着,李惊螫发现一大丛盛开的山芍药,粉红的花朵层层叠叠,跟彩霞落地似的。
只是现在不是挖芍药的季节,否则,李惊螫肯定顺手帮着老妈挖点赤芍,芍药根入药,秋天最好,那时候根茎饱满,
话说这大山之中,还真是一座药材的宝库,李惊螫还感受到了一阵野山参带给他的波动,找寻到之后,只是一株很小的巴掌子,也就没挖。
山林之中,年年都有各个生产队副业组的人组织采挖野山参,就跟用篦子梳过似的,想挖到大货,难度真不小,除非是那种深山老林,可是危险性又大。
李惊螫心里也有了打算:看来不用等到红榔头市了,等过完节,就去木头山转转。
正要继续赶路,就听彪子嘴里大吼一声,挥舞着红缨枪就向林子里冲去。
还好,这家伙知道把手里装鸡蛋的篮子放在地上,这要是用扎枪挑着,肯定就全卖了。
顺着彪子的身影往前看,原来是几只傻狍子在前边蹦跶。
他们这边,狍子的数量仅次于野猪,都是比较多的,以前说棒打狍子,还真不是瞎吹。
狍子这玩意,能跑善跳,无比灵活,老虎都不愿意撵它,搞不好累了半天还白费劲。
至于说为啥叫傻狍子,主要是这东西好奇心比较强,啥都想研究研究。
你端着个猎枪瞄准它,它也不跑,还傻乎乎地站在那研究:这两脚兽举个烧火棍干啥涅?
你想想,这玩意要真是傻透气,那还不早就灭绝了?
只见那几只狍子都没咋使劲,三跳两跳的,就把彪子给甩得老远。
气得彪子飞出扎枪,结果一下子扎到树上,那两只狍子反倒不跑了,瞪着大眼睛瞧热闹。
这机会不就来了吗,正愁包饺子没肉吃呢。
李惊螫就猫腰钻进树林,侧面迂回过去悄悄接近。
他今天没带狼牙棒,不过山林里边,带刺的灌木多了去,路过一片刺玫果丛的时候,李惊螫手里就多了一根。
距离狍子群十多米,李惊螫大吼一声:“傻狍子!”
那群狍子并没有逃窜,而是齐刷刷的回头,估计是看看什么玩意大呼小叫的。
李惊螫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几根木刺飞出,直奔其中一只头上长角的狍子。
公狍子也跟梅花鹿似的,头上长着犄角,只不过狍子的角比较迷你。
这个月份,正是狍子的繁殖季,公狍子才会进群。
李惊螫也秉承着老猎人的传统:繁殖季不杀母兽和幼兽,所以朝这只公的下手。
前段时间,老鹞子为采山野菜小分队护航,没少跟李惊螫将这些山林里的规矩。
这些老猎人传下来的山林法则,虽然朴素,但是大道至简,却很管用。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只公狍子发出嘎的一声惨叫,蹦起来足有两米多高,然后摔落到地上。
这下子,那些剩下的狍子也都怕了,全都一溜烟跑没影,那速度,博尔特来了都不好使。
彪子早就把扎枪从树上拔下来,紧跑一阵,冲到这只乱窜的狍子跟前,手起枪落,就扎在狍子的脖子上。
然后彪子又顺势一挑一甩,狍子没几十斤重,直接被他挑飞,落地之后,显然是活不成了。
公狍子要稍大一些,李惊螫估摸着,能有六十斤,扒皮去内脏,大概能出一半净肉,哈哈,够吃了。
这回彪子总算是过瘾了,大扎枪挑着狍子,另一只骼膊挎着鸡蛋,雄赳赳气昂昂。
李惊螫观察了一下,发现挑着猎物这个动作,确实比较帅。
半路上,李惊螫又随手采了不少艾蒿,毕竟明天就过端午节了。
而且这玩意平时老妈也能药用,索性就弄了两大捆,挑着还挺轻松。
路过一片低洼的苇塘子,李惊螫又顺手摘了些比较宽大的苇叶子,他们这边不产竹子,包粽子就用苇叶,更加小巧精致。
悄悄进村回家,这狍子本来就不大,真要是分出去太多,自家也不够吃。
只是单独把老鹞子和赵老六请过来,帮忙收拾狍子,临走给割块肉就行。
赵老六这货最近可谓春风得意,已经有给他介绍对象的了。
“老六,有目标没?”老鹞子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俺比较中意马翠花,就是翠花有点瞧不上俺。”赵老六说的马翠花,也就是二柱子他娘,丈夫去世,娘俩日子过得挺苦。
一个村子,知根知底,都知道赵老六以前是啥损色。
“回头叫我妈去给说说。”李惊螫有信心把赵老六改造好。
老鹞子就开始拿赵老六打镲:“老六,你不嫌翠花带个孩子啊?”
赵老六撇撇嘴:“那多好,过门俺就白捡个大儿子,俺还省劲儿了呢。”
哈哈哈,院子里响起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