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野鸡大餐,把所有人都给吃撑了。
光盘行动也贯彻得非常好,就连茶盘子,都被李建国用大饼子给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扔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小胖墩杨天宝抹抹油汪汪的小嘴:“惊螫哥,明天咱们还去,现在可以做毽子了吧。”
这小子,还吃上瘾了。
李惊螫就把野鸡毛整理了一下,然后朝母亲要了几个大钱儿。
就是俗称的孔方兄,那种圆形方孔的铜钱,在这个年代,家家基本都有,都给小孩儿玩了。
他们这边,还有不少那种伪满时候用的铜币呢,都被小孩子给拿着玩,玩着玩着就玩没了。
一个毽子,有三四枚大钱儿基本就够了,最好选大小差不多的。
也可以把小一些的排在上边,这样重心比较稳。
把整理好的鸡毛,从方孔穿过去,李惊螫又找了一根筷子从钱眼钉进去,这样鸡毛就彻底固定住。
然后把上下筷子多馀的部分都削掉,底部在水缸沿子蹭几下,让其更加平整,一个鸡毛毽子就做好了。
野鸡毛十分鲜亮,这毽子着实好看。
连老妈江雪瞧了一眼之后,嘴里都嘟囔一句:“要是做成鸡毛掸子肯定漂亮。”
李惊螫回了一句:“放心吧,几天就给你攒够,鸡毛掸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瓦西里同志。”
“瞧把你能的,野鸡是那么好逮的,今天是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江雪当然不信。
李惊螫也不争辩,继续做毽子,一切就用事实说话好了。
等小胖墩拿着毽子高高兴兴回家之后,一家人又开始晚课。
这个年代,村里没通电,电器根本用不上。
再说了,就算能用,也买不起不是。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连收音机都没有,一般人家,天黑了就早点睡觉,省得点灯熬油。
其实反过来想想,好象也不错,无丝竹之乱耳,反倒可以静下心来,看书学习,李家就是如此。
江雪纳鞋底,李建国则继续搞他的文学创作。
写作是一个很苦逼的事情,李建国的眉头都拧成川字,写了一页之后,自己都瞧着不满意,只能停笔,苦思冥想。
这些年,他虽然笔耕不辍,却依然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最受好评的文章,就是给本班小学生写的范文。
当然,这也跟前几年的风气有关,文学刊物基本都停了,也没地方给你发表不是。
三个娃子也各有各的事做:最小的李重阳坐在炕上玩毛毛狗,小手使劲抓着炕席。
毛毛狗要是动一下,就把小家伙乐得嘎嘎的。
大花猫也跟着玩儿,时不时用小爪子扒拉两下毛毛狗。
李惊螫越瞧这只黑白花的大猫越眼熟:这不是黑猫警长嘛。
李惊螫也时不时偷摸来个助攻,那毛毛狗就比毛毛虫爬得还快,引得李重阳和大猫都撵着抓。
小哥俩玩得很是和谐,真算起年岁,家里的黑猫警长已经三岁多,算是李重阳他猫哥。
李谷雨则照着一本小人书,在那画画,小人书是本西游记,小丫头喜欢这个,正画齐天大圣孙悟空呢,好象还挺有绘画天赋的。
而李惊螫今天的任务则是练习毛笔字,这也是江雪要求的,她是家传的中医,比较重视这个。
长大后,李惊螫的字很不错,还在书法比赛获过奖,这也得益于从小的苦练。
书写的材料的父亲从学校带回来的旧报纸,这已经算是比较奢侈了,旧报纸在农村都是用来糊墙和卷叶子烟的。
江雪纳了两行鞋底,探头一瞅:“哎呦,我大儿子这字有进步。”
报纸上是工整的小楷,一笔一划,皆有法度。
“青出于蓝嘛。”惹得李建国也伸头过来瞧,边看边点头,嘴里还念诵出来:“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儿咂,你写的是啥?”
“这是我编的故事。”李惊螫正想跟老爸交流一下创作心得,或者说,指导一下李建国同志。
别的不敢说,对于后边这些年文学发展的大致脉络,他还是很清楚的。
“讲讲听听。”李建国果然来了兴致,他放下手里的钢笔,摆出一副聆听的架势。
同样的还有李谷雨,小丫头最喜欢听故事了。
李惊螫于是便清清小嗓子,开始讲起了葫芦兄弟的故事:“话说在咱们长白山脚下,住着一个老爷爷,老爷爷种了一棵葫芦……”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连江雪都停下手里的针线,听得入神。
等李惊螫讲了一大段,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工夫,江雪终于忍不住,眉开眼笑地搂住李惊螫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两口:
“真棒,比你爸爸写的故事强,我儿子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说完还瞥了李建国一眼,这下算是报复回来了。
李建国并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小动作,他双目茫然,显然早就魂飞天外。
“哥,你快点接着讲啊。”李谷雨都等不及了,会喷火会吐水的葫芦娃,真叫人喜欢。
李惊螫却不准备继续讲了,故事长着呢,他有都是时间慢慢整理。
于是他揉揉妹妹的小脑瓜:“小雨,那你能不能把这些葫芦娃画出来?”
李谷雨眼睛一亮,使劲点点头。
李惊螫这才把目光转向李建国:“爸,你觉得我这个故事怎么样,爸,爸——”
啊?李建国也终于回神,然后猛地把李惊螫抱起来,向上抛了两下:“哈哈,不愧是我儿咂,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这你咋不说青出于蓝了呢?江雪有点不满。
等到李建国把儿子重新放下之后,这才继续说道:“这个故事很不错,人物和哪咤、孙悟空相似,肯定受小朋友喜欢,儿咂,你要是真能写出来,爸爸帮你投稿,也投人民文学!”
“你可拉倒吧,我可不想咱们儿子也象你似的,收到的都是退稿信。”江雪真不是故意打击丈夫,主要是她更看好儿子。
人民文学去年复刊,李建国投了三个稿子,结果都被毙了,不过他并不灰心,屡败屡战。
至于同样响当当的收获杂志,那还要等到79年才复刊,小两年呢。
李建国抓抓后脑勺:“嘿嘿,这个是民间童话故事,最好是投给儿童期刊,好象儿童文学还没复刊呢。”
“我大儿子要赚稿费了。”江雪也开始畅想。
“停停停。”李惊螫连忙叫停,好家伙,再说下去,是不是连稿费的用途都给安排好了,“两位尊敬的同志,是不是先等我把故事写出来再说。”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对呀,大儿子还没上小学呢,这望子成龙也太早了点。
虽说在他们的教导下,好大儿现在基本掌握了常用字,也能读书看报,可以说颇为早慧,可是写作这件事,还是很难的,这一点,李建国同志深有体会。
其实李惊螫心里最有数,儿童文学这本刊物,要到今年的下半年才复刊,先攒稿子,等到时候来一波大的。
要知道,葫芦娃绝对算是一个超级大ip,就象是七龙珠那种,够吃一辈子的。
现在,还是先帮着老爸指点一下迷津吧,要是能帮助李建国同志圆了作家梦,那他这个好大儿才当的理直气壮。
他读了老爸被退稿的那几篇小说,文本功底是没问题的,就是题材太老旧。
要说当下马上要席卷全国的文学潮流,那非伤痕文学不可。
老爸老妈他们本身又是下乡知青,这方面,更是得天独厚。
不过老爸的性子还是比较执拗的,不着急,等他的葫芦娃写出来一部分,拥有了说服力,才会令李建国同志信服。
至于现在嘛,先想办法慢慢引导老爸就行。
“儿子,你是怎么编出来葫芦娃这个故事的?”李建国主动开始和儿子探讨,他知道,这个故事有民间传说的一些影子,但是也有新的创造,对于一个七岁的娃娃来说,很了不起。
“想出来的呗。”李惊螫理所当然地回答,“去年咱们家不是种了两棵葫芦嘛,都锯开当瓢舀水,我就想,要是葫芦里边能蹦出来个小娃娃该多好。”
李建国也默默点头,他知道,想象力在文学创作中,是多么宝贵,自己这个大儿子,真有这方面的潜力。
“看看咱儿子说的多好,写东西嘛,就要从咱们最熟悉的来写。”江雪又继续纳鞋底。
李惊螫立刻开始捧哏:“恩嗯,老妈你是旁观者清。”
说完又转向李建国:“老爸,那你最熟悉啥?”
李建国心中似有所悟,口中喃喃着:“我是一名知青啊——”
啪的一下,江雪用鞋底子在腿上拍了一下:“这才对嘛,瞧瞧你以前写的都是啥,咱们是知青,写写咱们经历的磨难和奋斗多好。”
李建国揉揉自己火烧火燎的左腿:虽然媳妇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为啥不拍自己的大腿呢?
不过,媳妇这一鞋底子,还真是惊醒梦中人,硬生生给他拍出来一扇崭新的大门。
据说改变命运的,往往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比如庄周看到的那只蝴蝶,比如说韩信从漂母手里获得的那碗饭,还有张良捡起的那只鞋。
现在还要再加之一个:那就是江雪同志的鞋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