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玄田真嗣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拔高,眼中布满血丝,“佐藤!那里面是三个活生生的学生!生死不明!你们灾害对策课居然踏马的要午休?!”
阳光从窗外斜刺而入,照得警视厅的走廊颇为明亮,可这份光明,却无法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玄田真嗣守在这里,正是因为算准了佐藤会在这个时候从指挥室出来。
作为他唯一考入灾害对策课的好友,佐藤是他此刻唯一可能探听到内情的情报来源,可现在看来却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听到好友的怒吼,佐藤的脸上混杂着熬夜的青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眼神闪铄,低声含糊道:“真嗣你先别急。样本已经送到了,只是课里为了更好的完成检测,所以才准备午休,调养一下精神。”
“你这话骗鬼呢?!”玄田真嗣愤怒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们做其他任务的时候怎么不午休,偏偏选这次休?该不会你们想跟科搜研的一样不想担责任吧?!”
听到这句话,佐藤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疲惫和无奈,他试图挣脱那双铁钳般的手,低声警告道:“真嗣!冷静点!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玄田真嗣的胸口剧烈起伏,“我们当年宣誓的时候说过什么?保护市民!现在人呢?人可能就在那扇该死的门后面!而你们,却要象没事人一样去排队领便当?!”
“我没忘!一个字都没有!”佐藤的情绪也被点燃,但他强压着,先是警剔地扫视走廊,在确认没人后,才猛地将玄田真嗣带到消防信道的阴暗拐角。
这里只有因线路老化而断电的应急灯,没有监控的探头,也不会有其他人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真嗣,我的好兄弟,你跟我发火没用!你以为我们不想行动嘛?”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带着屈辱的愤懑道:“我跟你说,科搜研送来的初始样本和数据,就放在课里的分析台上,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动都没人动!
我今早还向课长提议,既然科搜研的初步检测无法定性,我们应该立刻进行二次采样,动用更精密的设备!你猜他怎么回我?”
玄田真嗣没有回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课长当场就把我的提议摁了回去,说‘在各方代表未达成共识前,仓促报告是对科学的不负责’。”说着,佐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我不死心,追问难道科学的严谨比三条命还重要?课长当时没回答但下班后,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他算是带我入行的前辈,一直对我不错。”
接着,他神色复杂的补充道:“他没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他暗示我,警视厅本部有‘大人物’,通过非正式渠道递了话,要求我们课‘维持现状’,‘严禁任何形式的擅自深入’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有干劲是好事,但得懂得分寸。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这算什么理由?!”玄田低吼,一拳砸在身旁的墙上。
“理由?”佐藤的声音透出彻底的无力,“课长最后说,‘既然已经失去了三个未成年人,那就要让他们的牺牲发挥出相应的价值。’真嗣,你明白吗?在他们眼里,那三个孩子,已经不再是极待救援的生命,而是一个
一个需要被处置问题!是谈判桌上的筹码!我们现在的午休,一切停滞,就是在配合演出,让他们的牺牲符合上层设计的价值!”
玄田真嗣像被抽空了力气,钳制的手骤然松开,跟跄后退,脊背撞上冷墙。
佐藤揭示的真相,比他最坏的预想更令人窒息。
“佐藤,你一直都比我聪明,你说我该怎么办”玄田真嗣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股被现实碾轧后的无力。
“聪明这时候聪明又有什么用?”说着,佐藤疲惫地靠在墙上,“科搜研踢皮球,环境省装聋作哑,上面还下这种莫明其妙的‘封口令’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那些我们根本够不着的大人物在角力!
也许他们在争抢这东西的控制权,又或是怕事情闹大影响选票,谁知道呢!但结果就是,我们被命令原地待命,扮演好瞎子、聋子、哑巴!那扇门里面的孩子,已经被放弃了至少暂时是。”
佐藤的话刺穿了玄田真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猛地低头,借碎发下的阴影遮住扭曲的脸,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剧烈颤斗。
胸腔内无可发泄的怒火,在这极致的压抑中凝成毁灭性的决绝,他猝然抬头,眼中闪过近乎癫狂的光——
“真嗣!”
就在玄田真嗣即将失控的刹那,佐藤仿佛看穿了一切,猛地将他的脸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别犯傻!”佐藤低吼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找机会,一个人冲进那扇门里,是不是?!”
玄田身体一僵,沉默着,但这沉默无异于默认。
“你疯了么?!”佐藤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颤,“机动队收到的命令是‘绝对封锁’,你也是知道的!你以为你一个巡查部长冲过去,他们会留情?他们会开枪!真嗣!就算就算你侥幸进去了,你又能做什么?我们对门后面的东西一无所知!你进去了也只是陪葬而已!”
佐藤死死盯着玄田真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去送死!是要你活着!只有活着,才可能等来真相,才可能在将来讨回公道!现在冲动,除了把自己搭进去,让事情变得更糟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最好的兄弟,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在这种荒谬的事情里!听懂没有?!”
玄田真嗣不答,只是死死盯着信道入口,目光仿佛要烧穿,墙壁看到指挥部里被一次次否决的救援方案,一股比愤怒更刺骨、比绝望更沉重的寒意,浸透了他的全身。
见玄田依旧保持沉默,佐藤也只好用力摇晃几下,想要借外力来让他清醒一点:“真嗣,我告诉你这些,是真把你当兄弟,不想看你象个无头苍蝇一样撞得头破血流!你给我保证,别冲动!现在谁往前冲,谁就在破坏‘默契’,那他第一个就得死!你明白吗?!”
听到这句话,玄田真嗣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随即微微低头,避开佐藤的目光,声音沙哑地追问:“佐藤你确定吗?封锁消息,停止调查这真是最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意思?”
佐藤被他问得一怔,随即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我以咱们二十年的交情发誓。这就是来自警视厅顶层,甚至可能更高处的意思!他们选择了暂时搁置。”
“搁置呵”玄田真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中,一个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个在问话时显得过分镇定的少年,白石凛。
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着盘踞京都的庞然大物——神耶家!
一个疯狂的念头也随着人影的浮现,而变得清淅。
东京的大人物们可以为了利益而按下此事,但他们绝不可能容忍其他势力,尤其是能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抢先触及‘门’后的秘密!
如果如果有足够分量的外部力量介入,比如京都的神耶家,那么,为了不被对手抢占先机,那些停滞不前的东京老爷们,就不得不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会争先恐后的派人进去探查,会不惜代价的探究门后的奥秘!
只有这样,那扇门才会被打开,那三个孩子,才能留下一线生机!
想通这一点,冰冷的决绝瞬间取代了先前的无力与狂怒。
玄田真嗣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彻头彻尾的越界行为,是直接将警视厅乃至更高层的默契踩在脚下。
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将面对的,恐怕是比那扇迷雾之门更加凶险的深渊,这一次,他不能,也不会把信任自己的兄弟拖下水。
想到这里,他缓缓抬头,胸中激烈的情绪归于死水般的平静。
迎着佐藤担忧的目光,他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甚至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放心,佐藤。我懂了我不会冲动,不会做傻事的。”
虽说保证如此空洞,但佐藤见好友似乎“冷静”了下来,紧绷的神经稍松,下意识松开了手:“你真想通了?”
“恩,想通了。”玄田真嗣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这个动作恰到好处的掩饰了他脸上的扭曲,‘刚见过面就直接去找白石同学,恐怕会把佐藤牵扯进来而且,想要取得信任,也得准备点证明材料。’
想到这里,玄田真嗣锤了锤对方的胸膛,说道:“兄弟,放心吧,我没事了,警戒那边还有工作要忙,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