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出身名门,是莱国公杜如晦的次子。
而后又娶了长孙皇后的二女城阳公主为妻,官为驸马都尉。
换而言之,他亦是太子的内兄。
李承乾指了指侧边的软垫:
“坐下再说吧。”
杜荷盘腿坐定,李承乾微笑问道:
“杜荷,孤被关别室以来,大理寺、刑部有为难你吗?
杜荷耿直一笑:
“回殿下,这段时日,大理寺与刑部轮流召我,甚至有逼供之心。”
“侯君集、李元昌、李安俨、赵节等人也都被传去问话。”
听闻此言,李承乾并不惊讶。
东宫诸官皆被盘查一遍,眼下内核幕僚被召询,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沉眉问道:“有人松口了吗?”
杜荷摇头道:
“殿下请放心,众人守口如瓶。”
“若是谁坦白承认谋反,便是赴死。”
“大家都明白其中利害,没人傻到自投罗网。”
李承乾又问:“这些天大家还安好么?”
杜荷面色凝重答道:
“殿下,现被革去职务,不过殿下已经回东宫,相信很快能复职。”
说罢,他又解释自己除驸马都尉外,还任尚乘奉御一职,掌管宫中马匹,名位虽小却也为要。
他顿了顿,转而问道:
“殿下,我们原来的计划还继续吗?”
“如今文武百官皆道我等谋逆,日后支持魏王的势力恐日增。”
“我们恐怕只会被逐步排挤,像温水里的蛙一样等死。”
“我等可不愿苟且求存,想要轰轰烈烈地有所作为。”
李承乾摇头道:
“杜荷,宫变之计暂且取消。”
“等此危机平息,孤自会与你商议新的部署。”
杜荷却急切:
“殿下,我们的危机尚未解除啊!”
李承干点头示意他靠近,低声道出要害:
“贺兰楚石私藏了我与侯君集的密信,若他将信件交出,便是满盘皆输。”
杜荷闻言脸色骤变。
贺兰楚石为东宫千牛备身。
又是侯君集之婿,正是策划宫变的关键一环。
没想到此人表面忠厚,心思竟险恶异常。
若其将谋反书信交出,众人必将被牵连。
杜荷咬牙问:“殿下,您意欲我如何处置?”
李承乾轻拍了拍杜荷的肩膀,低声说道:
“立刻去陈国公府找侯君集。”
“让他威逼贺兰楚石交出密信并焚毁。”
“同时暗示侯君集以大义灭亲的方式处置他!”
“只有铲除这个隐患,我们才安心。”
对于像贺兰楚石这样的奸佞之徒,李承乾再也不会留情。
即便他现在手中没有谋反的证据,谁知道将来他是否为了保全自己和享受荣华富贵,暗中做出叛逆之事呢?
“殿下放心,贺兰楚石那叛徒,定然死路一条!”
杜荷神情凝重地应道,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从头至尾,他没有询问李承乾得知此事的途径。
忠诚,无需多言。
当杜荷离开后,李承乾缓缓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
感受着自己那条不便的瘸腿,他微微皱眉,低声自语:
“得想办法治好这条腿。”
在大唐的历史上,太子无一例外都是健全的,哪怕是历代的皇帝也没有过瘸腿之事。
虽然腿伤不至于防碍他掌握政权,但走路不便,始终是生活中的一种困扰。
而且,这条瘸腿,可能成为别人攻讦他的致命弱点。
如果能治愈,那自然最好。
正当李承乾沉思时,他的亲卫张师政从外面走进,低声禀报:
“殿下,太子詹事于志宁已在弘教殿等侯,请殿下前去听讲。”
弘教殿就在明德殿前方不远的地方。
平时,李承干的许多文臣如于志宁、张玄素、李百药、马周、岑文本等,都在这里为他讲解经典。
所谓侍讲,听起来是讲解经典,实际上往往是批评与指责。
李承乾眉头微微一皱,对张师政说道:
“你去告诉于詹事,我马上到。”
不多时,李承乾缓步走到弘教殿,见到左侧软垫上的一位白发苍苍、面容严肃、清瘦的老者。
此人便是东宫詹事,于志宁——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李世民的心腹重臣。
于志宁曾在李承干的谋反失败后,唯一一个未被追责的东宫官员。
李承乾清楚地知道,于志宁实际上是李世民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要向李世民报告。
看到李承乾走进,老于立即站起身来,躬敬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微微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走到大殿前方的胡椅上坐下,淡淡地问道:
“于詹事,今日来此,是要给孤讲什么?”
于志宁注视着李承乾,沉声道:
“殿下,臣近日再次研读《论语》,听闻太子结党之事,心中不安,特前来劝谏。”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未作声,只是端起茶杯,缓缓地品着果酒,目光平静地等待着于志宁接下来的话。
于志宁低头轻轻叩首道:
“论语有云,‘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改。’”
“殿下身为大唐储君,理应远离那些不忠不信之人,决不可与他们结党谋权。”
“若有过错,应该及时改正。”
“臣建议殿下,在明日的朝会上,向陛下认错悔过。”
李承乾闻言,顿时失笑,嘴里的果酒喷洒出来,溅了一地。
“于志宁,难道你是李泰派来的卧底吗?”
让他在明日的朝会上认罪?
真是笑话!
于志宁脸色一沉,语气不悦道:“殿下,您为何如此失礼?”
李承乾接过宫女递来的白娟,抹了抹嘴角,目光冷冽地注视着于志宁,语气尖锐:
“于詹事,您年纪大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孤是太子,是大唐皇帝的合法继承人,孤还需要谋反吗?”
“你是不是其他皇子派来的人,专门来害本太子的?”
面对李承干的怒斥,于志宁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
两年半来——
这是他第一次被太子当众如此厉声喝斥!
往日他上谏太子时,言辞比今日尖锐得多、严厉得多,可太子从来都是垂首不语,默默承受。
可今天,太子竟然……如此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