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虎身高六尺、虎背熊腰,手中船橹足有丈馀,此刻就象一堵铁墙杵在船头。
再加之面容凶悍以及那倒提着的柴刀,看着倒是比海匪更象海匪。
“呸!你这下作的腌臜泼才!”
“真当鲷爷俺此前没发现你那小伎俩,本不欲和你等纠缠,竟敢还主动送上门来!”
周大虎双眼怒瞪,声若闷雷。
他目光扫过众海匪,最后停留在那瘦芦杆似的马脸男子身上,死死盯住对方。
这瘦猴儿此前就主动提出可载他一程。
但他见对方尖嘴缩腮、油腔滑调,不象个好东西,就谢言婉拒了,不曾想还真有问题!
“嘿嘿鲷爷?”
“小子,强装镇定给谁看呢?”瘦猴儿甩着钩索,怪笑连连,满脸讥诮。
“就你之前在岛上那德行,说你一句新兵蛋子都算抬举,死到临头还跟你猴爷耍心眼儿,不妨告诉你,欠些火候!”
他扭过头,又瞟向周大虎身后的李长生,用一种无比戏谑地口吻说道:
“还有那臭打渔的,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蒜?本来不干你什么事儿,偏要横插一脚!在这乱星海,好人可没好报!”
“猴爷今儿就送哎哟!”
“聒噪!”瘦猴儿话未说完,身旁瞎了眼的独眼壮汉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后脑勺上,叱道:“别他妈瞎咧咧了!屁话恁多!”
他指尖划过刀刃,舔了舔厚唇。
此时双方船只距离已不足两丈,近在咫尺,众海匪舞刀弄棒,已然是等不及了。
“动手!”
为首的疤脸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朝身侧一众海匪示意。
咻!咻!咻!
破空声尖啸!三四根精铁打造的钩索,如毒蛇般被海匪们奋力掷出,“咔嚓”几声,死死咬住了篷船的船帮!
下一瞬,铁链“哗啦”作响,绞缠着缓缓收紧,瘦猴儿拖拽锁链,尖声放笑:
“小子!这钩爪乃是精铁铸造,你就别想着用那破柴刀砍断了,省省力气!”
众多海匪亦是哄笑着摩拳擦掌。
但凡被那钩索锁住,就没人能在他们手底下逃脱,屡试不爽。
跳船逃生那更是痴心妄想,别说轻易就能被追上,光是海中的鲛兽就够他们喝一壶!
“他娘的!”
厮杀一触即发,周大虎浑身紧绷。
他能明显感受到,脚下篷船不受控制地朝那两条贼船靠拢了几分,越靠越近。
“我还就不信了!”他怒发冲冠,浑身肌肉贲张,倒提柴刀就要往那绷紧的钩索上砍去!
嘭!!
就在他全身力量灌注双臂,柴刀即将劈落的刹那,忽觉脖颈剧痛,接着身躯猛地一僵。
随即象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重重砸落在船板上,震得小船又是一晃,彻底失去了知觉。
“皮糙肉厚,却空有一股蛮勇”
李长生笼在黑袍之下,心中暗叹,缓缓收回劈在周大虎后颈的手刀。
这莽撞汉子,明知对方所言非虚,却偏要硬撼这精铁锁链,有力气不知往何处使。
自己本不愿牵扯太多、沾染是非。
即便是故人之后,有什么恩情旧往,此番出手救人,也算全了旧日香火,还是不要让这憨直汉子见到自己出手为好。
李长生随手一扯,将遮身黑袍丢入船舱,露出了那副沟壑纵横、垂垂老矣的本来面目。
“恩?!”
疤脸首领和独眼壮汉眼神一凝,继而身形猛地僵住。
正奋力拖拽锁链的海匪们也是动作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那黑袍人不!那老头子!
那老头子怎么突然把那莽汉给打晕了?
他们本就处于被动的弱势,如此做法,不是在自掘坟墓,主动找死?吓疯了?
而且,对方看起来
怎么是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
别看那莽汉呆头呆脑,这身高六尺的大块头可不是盖的,寻常人劈他一掌,别说劲力入肉将其打晕,挠痒痒还差不多!
这种情况,除非
坏了!看走眼了!
疤脸首领和独眼壮汉瞳孔骤缩!
两人心念疾转,脑海中瞬间闪过最坏的可能,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妈的!真踢到铁板上了!
这他妈哪里是待宰的羔羊?分明是可徒手开碑裂石的狠人!
“瘦猴儿!我操你祖宗!”
独眼壮汉反应迅捷如电,眼中凶光暴涨!
怒叱声未落,趁着瘦猴儿还未反应之际,蒲扇大手猛地探出,一把揪住其后脖领子。
“独眼龙!你他妈干什么!?”
瘦猴儿还在发懵,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竟被独眼壮汉如同小鸡仔般提至半空!
他这才猛地清醒,想到独眼龙要拿他挡灾的恐吓,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干什么?给老子去死吧!”
独眼壮汉双臂筋肉坟起,腰胯猛地一拧,竟将那瘦猴儿当作沙包,狠狠掼了出去!
那瘦猴儿本就肌瘦,形似芦杆,哪里有什么重量可言,竟真就朝李长生砸了过去!
“滚开!”
他看也不看结果,咆哮着踹翻一个愣神的海匪,劈手夺过船橹,红着脖子疯狂摇动!
贼船猛地一歪,竟是要掉头逃窜!
疤脸首领同样反应神速,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阴鸷沉稳?
他几乎是扑到船橹旁,与独眼壮汉一般,使出浑身解数摇橹。
“发、发生了什么?”
接踵而至的变故和背刺,令众海匪看得目定口呆!完全搞不清是何状况。
为何一个二个,都在干自己人?
但疤脸和独眼壮汉此刻心急如焚,可没心思管这帮蠢货怎么想。
不管那老头子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这要命的关头,宁可信其有!跑慢了,命就没了!
“想走?!”
李长生老脸上也掠过一丝讶色。
完全没料到会出现如此戏剧的一幕。
那两个海匪头子的反应之迅捷、决策之果断、出手之狠辣,以及对危险的嗅觉之敏锐,远超寻常蟊贼!
“未战先怯,兵家大忌。”
这神思疾转不过瞬息功夫,那瘦猴儿男子已然划过半空,惊惧尖叫着朝他撞来。
李长生眼神一冷,五指屈握成爪,如猛虎出笼般探出,精准咬住那瘦猴儿脖颈。
“咔!”
轻一发力,爆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脆响,瘦猴儿两眼暴突,气绝身亡。
李长生随手丢下尸体,足尖在船板上轻轻一点,一招“灵鹿跃涧”纵身腾跃丈馀,稳稳落在匪船船头。
然而落脚瞬间,他足下劲力微吐,又是一记怒熊撼山!
“轰!”
匪船如被巨锤砸中,猛地向下一沉!
船身剧烈摇晃,李长生却足下生根,纹丝不动,鹰隼般地眸子扫过,瞬间锁定匪船上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海匪。
“老、老怪物!”
“跟他拼了!”
短暂的死寂被恐惧打破,
离李长生最近的两个海匪,一个怪叫着挺起鱼叉、一个抡圆了短斧,嘶吼着扑将上来,试图以人数优势抢占先机。
李长生冷哼一声。
虎扑!
他身形微沉,脊背弓起如虎踞山林。
趁着两名海匪身形未稳,他整个人又如猛虎出闸,带着一股凶悍无匹的气势,不退反进,悍然撞入两人之间!
“砰!砰!”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
李长生左臂如虎爪探出,五指精准扣住鱼叉海匪手腕,顺势一拧一抖!
那海匪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鱼叉脱手飞出,“噗通”一声落入海中。
与此同时,李长生右肩如铁山靠撞,狠狠撞在另一名持斧海匪的胸口!
“咔嚓!”
更为清淅的骨裂声响起!
那海匪眼珠暴突,身体如同被狂奔中的怒熊撞击,整个人倒飞而出,“嘭!”地一声砸在船舱舱壁之上,软软滑落,不知死活。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快快跳船!”
剩下的两名海匪目睹这电光火石间的雷霆手段,吓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海里跳!
疤脸首领和独眼壮汉疯狂摇动船橹,早已被冷汗浸透衣衫,此刻更无半分停留!
“哼!”
李长生疾走半步,身形如猿臂舒展,探掌便是一记水中捞月!
那海匪顿觉后颈一紧,整个人有如被钓起的海鱼,硬生生从船舷边被拽了回来!
手腕一抖一震,一股阴毒劲力透体而入,那海匪瞬间浑身酥麻,烂泥般瘫软在船板上。
“啊啊啊!给我死——!”
另两名海匪见状,吓得肝胆俱裂,一个慌不择路冲向船尾,另一个则挥舞短刀,状若疯癫地朝李长生胡乱劈砍而来。
面对这毫无章法的劈砍,李长生身形如灵鹤般轻盈一旋,轻松避开刀锋。
“啪!”
一记鞭腿带着鹿奔的迅捷与虎扑的狠厉,快如闪电,精准抽在那海匪太阳穴上。
那海匪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同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栽倒,再无动静。
“噗通!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被浪涛吞没。
那冲向船尾的海匪趁着这短暂的空挡,已然成功跳船入水,发了疯般朝远处游去。
疤脸首领以及那独眼壮全力摇桨下,也已拉开三四丈距离,但李长生那冰冷目光扫来,仍觉被洪水猛兽盯上,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这老头子非但是个狠角色,还极有可能是入了品的武夫!真是倒了血霉!
“前、前辈饶命!”
独眼壮汉膝盖一软,硕大身躯轰然落地,朝着李长生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是有人要买那小子的命!真没想到他是您的后辈啊!我等是猪油蒙了心,要是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来掺这趟浑水!”
李长生负手而立,并未多言。
他非但没去追击那跳海逃生的海匪,只是立在船头,冷冷望向二人。
“多、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独眼壮汉磕头如捣蒜,见李长生并未有所动作,心中窃喜,只以为自己二人逃得生机,更加拼命地摇橹。
然而,这劫后馀生的庆幸只持续几息,便戛然而止。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他们右侧船帮不足三丈的海面炸开,惊得二人悚然扭头!
滔天巨浪冲天而起!
一道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银白阴影破开水面,裹着漫天水花轰然出现,阴影瞬间屏蔽两人头顶的天空!
疤脸二人齐齐仰头,那阴影屏蔽天日,背鳍如刀通体银白,血盆大口獠牙外露,有如嵌入血肉的根根锯齿,摄人心神!
死里逃生的笑意瞬间转为茫然与错愕,最后同时凝固在了两人脸上。
“恶、恶鲛?!”
疤脸和独眼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那糟老头子非但是个极厉害的横炼武夫,竟还是个御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