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光如神剑出鞘,割开浓稠墨色,朝霞霎时如天河倾泻,将海天染上层层金辉。
李长生拎着鱼篓,早早赶到码头。
时隔多日,小白它们再次传来喜讯,又遇见穿行如梭、滑不溜秋的怪鱼了!
“哟呵!李老头儿起得比海鸟还早,老当益壮啊!比俺们这些个小伙子还有劲?”
“莫要胡咧咧!要叫李爷!”
“李爷非但出渔勤快,听说最近还拾掇练武哩!我经常见他在院子里比划腿脚!嘿!那叫一个利索!”
“可不是!连陈家那女娃子也在跟着练!架势十足,怕不是瞄着来年秋试去的,盼着在那三年一度的盛事上大出风头哩!”
“不行,赶明儿俺也得让家里崽子去沾沾光学两招,万一是个练武的胚子呢?”
“嘁!一个二个,都没睡醒呢吧?”
“”
各种窃窃私语象是海风灌入双耳,李长生并未多做理会,一如往常,看菜下碟。
心思却远在海上,正与小白勾连心神,让其与小黑它们盯紧灵鱼,莫要打草惊蛇。
不多时,
一叶篷船悄然划至鬼牙礁附近。
寻了几座犬牙交错的相邻孤礁,李长生泊稳船身,褪去粗布短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深秋露重,于寻常渔夫而言,此时的海水已是有些刺骨,难以长久下潜。
李长生却只觉温凉舒适、如鱼得水。
晨光熹微,水下世界幽暗混沌。
山海赐福加持下,他目力所及,周身三丈纤毫毕现,宛如白昼。
三丈之外,虽然难辨细节,但鱼群游弋的轮廓、水流涌动的轨迹,皆了然于心。
“仙师这边!”
一团阴影破水疾来,搅动水流,化作涌流的无形水压后发先至,正是小白。
小家伙半月来吞吃不少灵物,长势飞快,如今躯干已逾一丈,已然算是个大姑娘了。
李长生以足为蹼,紧随其后。
不多时,二者于一片幽邃繁茂的珊瑚丛前悄然顿住,与守候在此的阿福、小黑汇合。
三兽一人心神交感,待理清头绪,目光齐齐落向那珊瑚迷宫深处。
只见一抹银光忽隐忽现,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珊瑚枝杈间倏忽闪铄、明灭不定。
快得只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
李长生眼前一亮,立即辨出此物:“通体银鳞如雪,巡梭如流光掠影,侧生一道雪亮银线,自尖吻横贯尾鳍,熠熠生辉!”
“是银线梭!”
自打半月前捕获牛角鲳,李长生便留了心,回去特意探听了些灵物异闻。
这银线梭,便是诸多灵鱼中,较为常见的一种,比那牛角鲳略逊一筹。
但再不逊,也是天地所钟的灵秀之物。
容不得半分矫情。
银线梭巡梭如光,寻常手段难以捕捉,只凭小白它们,眼下便只能僵持,难以得手。
海上渔夫若是侥幸撞见,更是只能干瞪眼,徒留望洋兴叹。
但李长生不一样,
他摒息凝神,收敛身形,悄然朝那珊瑚丛中闪灭的银线梭靠近,待欺身三丈之内,他心念微动,立即引动司水神通!
下一瞬,神念交织如天罗地网,银线梭四周海水骤然粘稠,化作难以逾越的无形水牢!
于三兽眼中,李长生只是挪了几步。
原本那滑不溜秋、令鱼口齿生津的怪鱼,便象是束手待毙,骤然停滞不动了!
不愧是仙师!
生杀予夺,不过他一念之间!
三兽望着那道身影,心神俱震,敬畏之心顿时潮水翻涌,绵延不绝。
将那银线梭牢牢困住,李长生同样是心神激荡,又是一尾灵鱼入手!
【】
见到眼前提示,半刻钟悄然过去。
这半月来,李长生发现,随着山海眷顾度增加,他在水下能感知的范围正逐步扩大。
非但如此,能掌控的水流亦在缓慢增加,这变化虽然细微,但确实存在。
“哗啦——!!”
李长生浮出水面,将这斤把重的银线梭提到岸上,取出石刀熟练地去鳞剖腹。
灵鱼离水,原本可活一至两个时辰。
不过杀了一辈子鱼,他刀快手稳,这银线梭迅速窒息失去动静,成了死物,从中获取11点山海精华。
李长生略过提示,唤出面板。
【命格天赋:长寿(白色普通,寿数微增)、强身(绿色优秀,筋骨渐壮)、天生道体(异彩神话,悟性通玄)、伪装(绿色优秀,塑骨易容)】
【血脉神通:司水】
【统御生灵:赤蠵龟(白)、白鲛(白)、黑蛸(绿)】
【山海精华:57】
【评价:山海宝诰承法清源道妙真君,然眷顾幽微不足,搜山降魔,腾水伏波,可获取微量庇护】
“阿福进阶需要30点山海精华,小白进阶需要69点,黑蛸则是979点。”
“算上这尾银线梭,半月来获取的山海精华已逾六十,距小白进阶铁齿鲛,还差一些。”
李长生望着面板,心中思忖。
“虽说吞食灵鱼可减免消耗,但即便将整尾银线梭都给它,终究还是差一线”好巧不巧就差一点,他有点头疼。
“罢了,天地之道,本就损有馀而补不足,总不可能事事皆能顺遂如愿,还是将之给三个小家伙平分了。”
【】
目光投向水面,
正好对上三双灵性迥异的眸子。
小白最是鬼精灵,鲛首昂扬,眼中期盼与可怜交织,仿佛两汪会说话的清泉。
阿福静伏一旁,憨直沉稳,无争无抢,那副安之若素、顺其自然的模样,竟象是映照出前世那个无奈躺平的自己。
小黑则甚是兴奋,深知这灵鱼中蕴含的造化之机,显然是个不甘蛰伏、心向峥嵘的性子。
这便是点化与驯服的天渊之别。
这般灵慧神态,似人非人,含情蓄意,绝非那些只凭本能驱使、野性未驯的海兽可比。
——
黄昏时分,忽有一村妇领着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登门,李长生有些意外。
来人是同村刘婶,二者素有交集。
刘婶提着两尾鲜活大黄鱼,将自家孩童推至身前,略显憨厚局促地笑道:
“李爷,听、听说您早年学过武,俺家这娃子身子骨弱,不知能否也跟您老学学,锻炼锻炼?”
李长生稍作思忖,温声道:“练武二字,实不敢当,不过学了些皮毛罢了,我手上这就是套养生功夫,远谈不上真正的武道。”
“乡里相邻的,只要娃子肯吃苦,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无妨,只是需言明在先,老朽这非是搏杀之术,亦不敢妄言教出什么名堂。”
刘婶一听,登时眉开眼笑。
“李爷说的哪里话,您可太抬举了,俺这娃子哪有那福分”
接下来的数日,李长生白日出渔的时辰日渐稀少,多于院中习练五禽戏、熬炼筋骨。
得了闲遐便为陈小鱼解惑,指点其身法动作中的不足,拆解提点要领。
这老少相宜的场景自然引来不少目光。
惊疑、窥视、乃至于嘲讽
李长生不为所动、恍若未闻,任由那些窃窃私语随风播撒、肆意发酵。
或许此前他尚且会顾忌一二,但如今山海卷在手,早已今非昔比。
不说习练养生功夫,实属人之常情,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谁不怕死?
即便惹来某些人的注视,在金沙岛混不下去,可这天地浩渺,何处不可容身?
偶有村民手提薄礼,领着自家懵懂孩童前来,腆着脸想让李长生也教些锻体法门,李长生也皆是含笑应下。
在常人眼中,他大抵还是那个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邻家老叟,顶多,便算是有了个‘好为人师’的癖好。
然而这不过是浅陋表象。
李长生并非好为人师、喜听奉承之辈。
无论是陈小鱼,还是其他懵懂村童,李长生皆是将之当做一面映照己身的澄澈水镜。
每当指点他人演练五禽戏,看着那些笨拙模仿、气机散乱、形神难契的姿态,李长生的心神便如古井映月。
这映照,并非批判他人,而是反观己身,教程相长,教,即是学。
观人如观己,正人先正身!
每一次为他人指出谬误,每一次演示正确的气机流转,都是在重新雕琢、修正自己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五禽戏。
指点陈小鱼时,更是如此。
少女根骨清奇,悟性颇佳,动作中的些微遐疵,往往正是李长生自身功法中某些“圆融”表象下,更深层、更精微不足之处的映射。
为她解惑,便如同梳理自身功法中那些幽微难明的关窍,是照见自身不足。
所以这“授艺”,于李长生而言,非是他人所想的付出,反是难得的回炉与自省!
直到一连十数日后,李长生自觉已将五禽戏掌握到了一定程度,再无法轻易精进。
他合拢木门,来到水缸前。
俯身低头,
水面澄澈如镜,倒映出他此时面容。
依然是沟壑纵横、枯槁老朽,但这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表象,李长生心知肚明。
他心念微动,爬满老脸的那些沟壑,倏地像被一支无形之力抹平了些,原本附着双鬓的暗沉斑点,也骤然褪淡。
恰似一株积年老树被扒去死皮,内里可能不算光滑,但也纹理清淅,足够鲜活。
“这伪装倒是好用。”
李长生凝视着水影,心中暗忖。
伪装是点化黑蛸小黑后获取的天赋。
可易容塑骨、变换容貌,并且这是由内而外、深入骨血的细微改造,常人难以发觉。
可惜只是绿色天赋,只能在原有基础上做出些微改变,改换性别、种族等却是做不到。
但却足以让他人认不出自己。
也算能满足须求了。
李长生凝神审视着水中的自己,他意随念动,只见那些沟壑斑点,有如时光倒流,迅速堆砌而回。
但随即,眉骨处几道皱纹被无形之力推挤、揉散,使得眉梢微微上扬。颧骨附近的皮肉,亦被收束、托举,令整个面部都硬朗了几分。
不过几息功夫,已然换了副容貌。
此刻若有熟识村民得见,定然会觉得此人眉眼身形酷似李长生,却又处处迥异。
李长生与水影对望,相顾无言。
这‘伪装’天赋,虽不能改天换地,却已足够在这方寸之地,为他披上一件无形蓑衣。
“五禽戏虽好,但手段终究太过单一,是时候寻一部新功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