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对于被囚禁在铁笼中的云冽而言,昼夜交替只剩下从石屋高窗透入光线的明暗变化。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如同钝刀割肉,缓慢地凌迟着他残存的尊严和意志。
他赤身裸体,像一件被丢弃的破烂物品,蜷缩在冰冷的铁笼角落。
银灰色的狼尾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凌乱地披散着,几缕碎发黏在冷汗未干的额角,遮不住他左颊那三道象征着过往背叛的浅疤。
冷白皮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石膏像般的死寂光泽,腰腹间陈旧的爪痕、电击疤,尤其是小腹下方那个暗红色的“娆”字烙印,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成为屈辱的印记。
189公分的高大身躯在这方寸之地根本无法伸展,只能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势蜷缩着,虬结的肩背肌肉因长时间的僵硬而酸痛麻木,昔日狼族战将的威风荡然无存。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嗤笑从云冽干裂的薄唇间逸出。
笼中宠物……他现在,不正是林娆圈养的宠物么?一头被拔光了利爪和尖牙,只能蜷缩在笼子里,等待主人偶尔投喂或戏弄的野兽。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比赤裸身体承受的低温更刺骨——他害怕了。
害怕林娆真的会这样关他一辈子,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都在这无声的囚禁中一点点磨成齑粉。
每日,只有最基本、仅能维持生存的食物和水会通过笼子的缝隙递进来。他像最低等的兽奴一样,机械地进食,维持着这具躯壳不灭。
而更多的时候,石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他和那个女人的呼吸声——她或坐或卧在不远处,有时处理事务,有时只是悠闲地翻阅着那些装帧精美的册子,仿佛角落里这个巨大的铁笼和笼中的他,只是屋内一件寻常的摆设。
但这种死寂,总会被打破。
每当有仆役或来自兽奴营的兽奴被允许进入石屋打扫时。
一片黑暗会笼罩下来——林娆会用一块厚重的黑布,将整个铁笼罩住。
云冽的神经便会瞬间绷紧至极限。他听到林娆慵懒的吩咐,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听到陌生的脚步声。
黑暗中,云冽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死死地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屋内的每一丝动静。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水桶被移动的闷响,仆役小心翼翼、不敢多言的气息……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害怕有人好奇,害怕有人低声询问这笼子的用途,更害怕有不知死活的手,会带着探究的心思,偷偷掀开黑布的一角。
那时,他该如何自处?他,云冽,流浪部落的首领,曾经狼族的第一战将,此刻竟像畜生一样,赤条条地被关在笼中,毫无尊严可言。
族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沙牙、荒爪他们……是不是也在背地里议论,他们曾经敬畏的首领,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恐慌如同冰水,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产生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
在黑暗中,他拼命地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试图用这种方式遮挡住最重要的部位,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直到脚步声远去,石门再次合拢,他紧绷的肌肉才敢有细微的松弛,但那份浸入骨髓的耻辱感,却挥之不去。
黑布被猛地掀开,光线重新刺入眼帘。云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将身体更深地埋进角落的阴影里。
林娆的身影出现在笼边。她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黑旗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冷白皮的脸上,那双暗红色的桃花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如同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怎么样,云首领?这笼子,可还舒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云冽咬紧牙关,将脸埋入双膝之间,拒绝回应。沉默是他最后脆弱的铠甲。
“看着我。”林娆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云冽身体一僵,却倔强地不肯动弹。
“还是说,你想让更多人进来,‘欣赏’一下你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咒语,瞬间击溃了云冽脆弱的心理防线。他猛地一颤,屈辱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迫使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开始转动僵硬的身体。
冰冷的铁条硌着他裸露的皮肤,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羞耻感。
他终于面向了她,但目光死死地盯着笼底冰冷的金属格栅,仿佛要将那金属看穿,环抱身体的手臂收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林娆似乎满意于他表面的顺从。
她走近一步,几乎贴在了笼边,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细细刮过他每一寸被迫暴露的肌肤,从紧绷的肩线到微微颤抖的腿根。“说话。哑巴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的冷意。
那目光,那语气,像最后一点火星,落在了云冽早已浸满油污和怒火的心柴上。
连日来的囚禁、羞辱、无法辩白的冤屈、对未来的恐惧……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一直被压抑的狼性,在绝望的深渊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
就在林娆以为他会继续沉默屈服时,云冽猛地抬起头!暗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屈辱和怒火,一直紧抱身体的手臂突然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过铁笼的缝隙,一把抓住了林娆靠近笼边的那只手腕!
“你——!”林娆显然没料到他竟敢反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但云冽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像是濒死的野兽,对着折磨自己的猎人发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击。
他低下头,对着她雪白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林娆吃痛地闷哼一声。
这一口,带着云冽所有的愤恨、不甘和绝望,几乎用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牙齿深深陷入皮肉,鲜血的腥甜味瞬间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云冽松开口,喘着粗气,唇边沾染着刺目的鲜红,他抬起眼,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狼,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地盯着林娆。
他在等待,等待她暴怒的惩罚,等待更残酷的折磨降临。
他甚至觉得,或许激怒她,让她立刻杀了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
林娆缓缓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那个清晰无比、深可见血的牙印,鲜血正从齿痕中渗出。
她的目光从伤口移到云冽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再对上他那双视死如归的眼睛。
奇怪的是,她那双暗红色的桃花眼里,并没有明显的怒火,反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兴味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某种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那流血的牙印,然后,深深地看了云冽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云冽无法理解的意味。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既没有打开笼子施加报复,也没有出言斥责。
她只是转过身,仿佛手腕上那个流血的伤口不存在一样,步履平稳地走到了石屋的另一边,坐下,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册,重新翻阅起来。
留下云冽独自在笼中,保持着攻击后的姿态,心脏狂跳,浑身因肾上腺素过度分泌而微微颤抖,对眼前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平静,感到更加巨大的不安和迷茫。
云冽的喉咙干涩得发痛。他想怒吼,想咆哮,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反复折磨他的女人。
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混乱的片段。
他拼命回想,试图理清段模糊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因恩仇难解而借酒消愁,醉得一塌糊涂,然后蝎瞳出现了……
她说了什么?她给了自己什么东西?那之后呢?自己有没有……和她发生什么?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难以捕捉的碎片和醒来后那荒谬不堪的场景?蝎瞳为什么要那样做?
是为了陷害他,还是另有图谋?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他的脑海里,得不到答案,只加深了他的迷茫和无力感。连自身的清白都无法确认,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更深沉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