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时间在云索的惨叫声中一点点流逝。
云冽靠墙站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四方桌。
桌上的云索已经从最初的剧烈挣扎变得虚弱,断腿处的变化却越来越明显。
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交织,逐渐形成腿骨的轮廓。
这简直是个奇迹。
云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腿,即使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依然记得当初那种骨头重新生长的奇异感觉。
但现在,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这个过程的震撼力更强。
林娆倒是很悠闲。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桌边,时不时检查一下云索腿部的进展,大部分时间则是在把玩手中那支奇特的烙印笔。
“看来药效不错。”林娆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她瞥了云冽一眼,“比你当年恢复得还要快些。”
云冽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他的心情复杂极了。
一方面,他震惊于林娆真的有能力让断肢再生;
另一方面,云索此刻承受的痛苦和羞辱,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云索的惨叫声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
而他的双腿,已经再生到了膝盖的位置。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与周围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差不多了。”林娆站起身,走到桌边仔细检查了一番,“虽然还没完全长好,但足够让那些人看清楚了。”
她伸手解开了绑着云索的绳索。此时的云索已经虚弱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在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云冽看着林娆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要带他出去?”
“当然。”林娆头也不抬,“不然怎么让那个冒充的蝎瞳现出原形?”
她一把将云索从桌上拽起来。由于双腿只再生到膝盖,云索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林娆也不在意,直接拖着他往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石门时,云冽突然开口:“等等。”
林娆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眉毛微挑:“怎么?心疼你这个仇人了?”
“不是。”云冽别开视线,声音有些低沉,“至少给他遮一下。”
云索身上的兽皮裙早在治疗时就被掀起来固定在胸前,下半身完全暴露在外。
虽然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就这样将云索拖到众人面前,云冽觉得实在太过残忍。
林娆轻笑一声:“你不是很恨他吗?”
云冽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林娆的手在推开石门前顿了顿,她瞥了一眼瘫在地上、下半身毫无遮掩的云索,又瞥见云冽那紧抿的嘴唇和移开的目光。
但还是依言,伸手“咔嚓”一声解开了固定在云索胸口那个夹子。
原本被掀起的兽皮裙应声落下,虽然依旧凌乱,但至少遮住了最私密的部分。云索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残存的意识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屈辱的缓解。
刺眼的阳光瞬间照进石屋,云冽下意识眯了眯眼。
当他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石门外已经围满了族人。
显然,大家都听到了云索的惨叫声,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满意了?”林娆侧头,戏谑地看了云冽一眼,随即对守在门外的沙牙和荒爪命令道:“把他拖到空地中间,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是,大小姐!”沙牙和荒爪立刻领命,脸上带着一丝快意和敬畏,上前粗暴地将半死不活的云索从地上拖起,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出了石屋。
刺眼的阳光和喧嚣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云冽跟在林娆身后走出,看到空地上早已聚满了族人。
当沙牙和荒爪将云索像破布一样扔在空地中央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他的腿!长出来了?!”
“天啊,我亲眼看见被砍断的!这怎么可能!”
惊呼声、质疑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云索腿上那粉嫩骇人的新生部分,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恐惧。
蝎瞳站在人群前方,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林娆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声音冷冽地响彻空地:“蝎瞳,你看清楚了。我,已经让他的腿再生了。你呢?你的‘珍贵药膏’呢?现在,该你表演了。”
蝎瞳浑身一颤,强撑着尖声叫道:“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是妖法!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到这样!”
“哦?”林娆挑眉,手腕一翻,那把曾斩断云索双腿的幽冷长刀再次出现在她手中。她一步步走向蝎瞳,刀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既然你说是假的,那证明起来也简单。”
她停在面无人色的蝎瞳面前,长刀微微抬起,对准了她的双腿,语气平淡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就亲自砍了你的腿,然后,我相信治疗自己,你肯定会更‘用心’一点。到时候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不!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死亡的恐惧瞬间击垮了蝎瞳,她看着那冰冷的刀锋,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刺鼻的骚味弥漫开来。
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尖叫:“我不会!我治不了!我根本不会让断肢再生!我是骗人的!我是冒充的!饶了我!饶了我吧!”
说完,她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推开惊愕的人群,发出凄厉的惨叫,头也不回地逃向了部落之外,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林娆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并未下令追赶。她收起长刀,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云索,对沙牙冷冷吩咐:“取枷锁来。”
沙牙很快取来一副沉重的木质枷锁。在林娆的示意下,他将枷锁牢牢扣在了云索的脖颈上。
林娆走到云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云冽当年承受的痛苦,你也尝过了。现在……”她的声音冰冷刺骨,“该尝尝像畜生一样活着的滋味了。”
“不——!不要!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再……” 云索的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放大,刚刚经历过的、那比死亡更可怕的再生剧痛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求饶,身体拼命向后蜷缩,试图逃离那冰冷的刀锋,仿佛那不是刀,而是能将他拖回地狱深渊的钩索。
但一切都是徒劳。
“咔嚓!”
在云索撕心裂肺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惨叫声中,以及周围族人惊恐的抽气声里,他那双刚刚再生到膝盖的新腿,被齐膝再次斩断!鲜血如同爆开的泉眼,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拖去马厩,用最粗的铁链锁起来。”林娆甩了甩刀上的血珠,语气淡漠得如同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让他也永远记住,失去双腿、像畜生一样活着的滋味。”
沙牙和荒爪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执行命令,拖起惨叫不止、双腿再次血流如注的云索,朝着部落角落肮脏腥臭的马厩走去。
云冽站在原地,看着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云索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哀嚎,清晰地传达出那种痛苦是何等难以忍受。
然而,一股更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林娆这毫不留情、甚至堪称虐杀的手段,是在为他报仇吗?因为她说过,“动我的人,问过我了?”
……或许,就像主人看到自己珍视的宠物被人伤害后,会爆发出滔天怒火,用最严厉的方式惩罚冒犯者一样。
他在她眼中,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所有物”?
所以,她不允许别人轻易触碰、伤害,否则便会施以最酷烈的报复。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分不清此刻涌上心头的,是大仇得报的释然,还是意识到自身处境后更深的苦涩与茫然。
林娆不再看那片血腥,转身对云冽淡淡道:“戏看完了,走吧。”
说完,她径直朝着自己的石屋走去,背影决绝冷傲。
云冽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两道新鲜的血痕,一直延伸到马厩方向,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云索绝望的惨嚎。
复仇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有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恩情与残忍,真相与冷酷,在这个女人身上交织得如此密不可分。
他最终沉默地转身,跟上了那个决定了他过去,似乎也即将决定他未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