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林娆离开后,乌冥羽独自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身下是远比兽奴营粗糙地铺柔软太多的被褥,身上穿着林娆留下的那套干净、柔软的兽皮衣物。
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陌生的舒适感,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纷乱。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娆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一丝冷冽的暗香,这味道让他心烦意乱。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宴会厅里被迫的倒立,那极致羞耻的姿态;林娆看似戏弄却又带着一丝不同寻常意味的怀抱;还有她最后那句“明天我再来看你”
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羞辱他,却又在羞辱后给予一丝近乎温和的对待?
这种反复无常,比纯粹的折磨更让人难以招架。
乌冥羽蹙紧眉头,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晦暗不明,颈间锁魂圈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声响。
这声音……是乌鸦族内部约定的暗号!
乌冥羽瞬间警惕,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动作牵扯到因长时间蛙跳而酸软的肌肉,让他不禁闷哼一声。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间一闪而过,对他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是族里的人!他们竟然能找到这里?
乌冥羽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确认门外并无看守(或许是林娆的自信,或许是她有意为之),他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出客房,跟上了那道黑影。
黑影对林家兽奴营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带着乌冥羽在复杂的建筑阴影中穿梭,避开了几队巡逻的玄甲卫,最终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那是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霉味。
仓库深处,一点微弱的烛光亮起,映照出两个身影。除了引路的那人,还有一个身影静立在那里,气息沉稳。
当乌冥羽借着烛光看清那静立之人的面容时,瞳孔微微一缩。
是云冽。
那位狼族的流浪部落首领,此刻也脱下了宴会时那身近乎羞辱的简陋兽皮,换上了一套相对整洁的衣物,但眉宇间的冷戾和那双暗金竖瞳中的戒备丝毫未减。
他看向乌冥羽,目光锐利,带着审视。
“云冽首领?”乌冥羽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疑问。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云冽,而且是在这种隐秘的场合。
云冽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冷冽:“乌冥族长。”算是打过招呼,言简意赅。
这时,阴影中又走出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气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存在。
他(或他们)的脸上似乎戴着面具,声音也经过刻意处理,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沙哑:
“二位首领,久仰了。”
乌冥羽和云冽同时看向这个神秘人,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
神秘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戒备,开门见山地说道:“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吗?摆脱这锁魂圈,离开林家这座牢笼。”
云冽的暗金竖瞳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向前半步,声音带着狼族特有的低沉与压迫感:“条件?”他渴望自由,渴望重振部落,任何可能的机会都值得一试。
神秘人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诡异。他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片:“很简单,帮我们杀一个人。事成之后,我们不仅提供安全解除锁魂圈的方法,还会安排马车,送你们和你们想带走的族人远离林家势力范围。”
乌冥羽心中警铃大作。刺杀?在林家的地盘上?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自寻死路!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纸片,云冽也凑近了些。
当乌冥羽展开那张根据记忆绘制、略显模糊但特征鲜明的画像时,他的心跳几乎瞬间停滞,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画像上的人,齐刘海,桃花眼,唇角微勾带着一丝戏谑的弧度——赫然是林娆!
是他们疯了,还是我听错了?乌冥羽脑中一片轰鸣。
杀林娆?那个实力深不可测、掌控着整个林家、拥有瞬移异能和恐怖系统的女人?
他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刺杀一个人,这是在挑战一个庞然大物,是在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他强压下心头的巨震,面上维持着镇定,但眼神已彻底冷了下来。
一旁的云冽却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他仔细看了看画像,对林娆的认知主要来自于宴会上短暂的接触和被俘后的羞辱。
虽然觉得林娆身手不凡,但在他看来,那更多是依仗身份和护卫。
若能解除项圈限制,以他全盛时期的实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加之对自由的极度渴望,以及对林家、对施加羞辱之人的愤怒,云冽冷哼一声,语气带着狼族战将的傲气与决绝:“可以。只要取下这项圈,她不是我的对手。”
“云冽!”乌冥羽立刻出声制止,他按住云冽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乌冥羽比云冽更了解林娆的恐怖,那个女人的实力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转向神秘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利弊。
绝不能答应!但直接拒绝,可能会断送这唯一可能获得外部援助、逃离此地的机会。
乌冥羽深吸一口气,语气故作平静地分析道:“在此地处决她?风险太大了。这里是林家的核心地盘,守卫森严,玄甲卫无处不在。且不说刺杀能否成功,就算我们侥幸得手,引起的动静也必然惊动整个兽奴营。届时玄甲卫蜂拥而至,我们不仅任务失败,更会立刻陷入绝境,插翅难逃。”
他顿了顿,观察着神秘人的反应,同时大脑急转,抛出了一个看似更“稳妥”的备选方案:“不如这样,让我们将她绑作人质带出兽奴营。以她为盾,不仅可以安然离开林家势力范围,避免在林家地盘上硬碰硬;还能确保在远离玄甲卫、相对安全的地方从容下手,保证万无一失。这样,对你们,对我们,都更有利,不是吗?”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阴影下的目光似乎在权衡。
乌冥羽的方案听起来确实更谨慎,更符合“刺杀”的本质——隐蔽且确保成功。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借刀杀人让林娆消失,至于具体地点,并非不可变通。
“好。”神秘人最终沙哑地开口,“就依你所言。我们会提供强效的迷药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营地西侧废弃角门附近。但若你们耍花样……”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双方迅速敲定细节:由与林娆关系更“亲近”的乌冥羽负责寻找机会下药,身手更强的云冽负责制服和搬运,约定明夜此时行动。
神秘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仓库里只剩下乌冥羽和云冽,以及那点摇曳的烛光。
云冽看向乌冥羽,眉头微蹙,似乎对他提出的“绑架”方案有些不解,但并未多言,只是沉声道:“明日见机行事。”
乌冥羽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他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暂时稳住了局面,没有直接卷入这场必死的刺杀。
先离开这牢笼再说,至于林娆……他绝不能真让她受到伤害。
那个女人的命,只能由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
而云冽,则盘算着一旦获得自由,如何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是反击,还是先摆脱眼前的困境。
两人各怀心思,在弥漫着尘埃与阴谋气息的仓库中,短暂地达成了脆弱的同盟。
夜色更深,兽奴营的轮廓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场围绕着林娆的暗流,悄然涌动。而对刚刚经历了一场“特殊惩罚”的乌冥羽来说,这个夜晚,注定了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