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众多兽人长期聚居后留下的体味。
登记处不大,四壁是由粗糙的岩石垒成,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一张厚重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木桌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桌面上摊开着几本皮质封面、看起来无比厚重的册子,以及一些笔墨和奇特的印章。
影阁营长是个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得像鹰,穿着与玄甲卫制式相似但细节更简洁的深色劲装。
他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共用一具身体却有着两个头颅的夜温和夜戾。
两人的墨绿色短发在清洗后显得柔顺了许多,深麦色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崭新的兽皮裙妥帖地包裹着他们修长而蕴藏着力量的身体。
尽管林大小姐亲自交代要“照顾”,但营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种例行公事的冷漠。
“既然入了兽奴营,到了我这影阁,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营长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本最厚的册子,翻到某一页,手指在上面点了点,那页纸上画满了复杂的符号和表格,有些地方甚至带着深褐色的、疑似干涸的血迹指印。
夜温和夜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夜温控制的浅灰色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怯意;夜戾的暗金色瞳孔则依旧保持着警惕,但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了些。
他们经历过黑豹部落的残酷,深知“规矩”往往意味着鞭子和饥饿。如今到了这传闻中更可怕的人类兽奴营,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营长似乎见惯了新来兽奴的这种反应,继续用平板的语调说道:“别的琐碎规矩,以后你们自然会慢慢知道。现在,先跟你们讲最重要的一条——‘守宫砂’。”
“守……宫砂?”夜温控制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这个词听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妖异的美感,与他们预想中的残酷惩罚似乎不太一样。
营长没有解释词义,而是直接说明了规则:“就是用我们林家特制的朱砂,在你们腹部点上一个砂印。”
他边说边从桌子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支约莫手指长的、造型古朴的深色木杆笔,笔尖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痕迹。“这砂,只有身家清白的处子之身才能点成。
点砂成功,砂印鲜红不褪,就证明你们是干净的,还有价值,将来或许有机会得到主人的青睐。”
“主人的……青睐?”这一次,是夜戾控制着声音发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们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林娆——那个将他们从绝望深渊中拉出来,给他们清洗、换上新衣、甚至亲自为他们检查伤口、叮嘱营长照顾他们的女子。
她是这里的主人吗?得到她的青睐,意味着什么?
营长瞥了他们一眼,似乎看穿了他们那点微弱的期盼,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冰冷如刀:“没错。要是运气好被哪位主人看上,说不定就能脱离奴籍,成为主人的私产,总比在这里当最低等的兽奴强。”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但是!如果点砂失败,砂印无法附着或者迅速变黑变灰,那就证明你们已经不洁,是残次品!”
“残次品”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夜温和夜戾的心上。夜温的脸色微微发白,夜戾的嘴角紧抿了起来。
营长冷冷地继续说道:“对于残次品,兽奴营从不姑息。轻则当众鞭笞,剥去所有优待,贬入最苦最累、死亡率最高的‘霜阁’去做苦工,直到累死或者被打死为止;重则……直接拖出去处理掉,免得浪费粮食。”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瞬间僵硬的身体,“所以,点砂的时候,都给我放聪明点,老老实实的,别动歪心思,也别想着隐瞒。这砂,做不了假。”
然而,营长这一番充满威胁和警告的话语,听在夜温和夜戾耳中,却自动过滤掉了那些可怕的惩罚。
他们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点砂成功有机会被主人喜欢”、“成为主人的人”、“摆脱奴籍”这几句话牢牢抓住了。
这些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两人心中蔓延开来。
自从被林娆带走后,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温柔的询问、干净的衣物、美味的食物、关切的眼神——都与过去在黑豹部落那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形成了天壤之别。
林娆是他们晦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他们渴望抓住这束光,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可能。
至于点砂失败的后果?那些鞭打、苦役、甚至死亡……他们早已习惯了。
在黑豹部落,他们每一天都活在类似的威胁之下,甚至比这更屈辱、更无望。相比之下,“点砂成功”所带来的那一线希望,显得如此珍贵而诱人。
他们自动将“失败”的可能性从脑海中剔除了,仿佛那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此刻满心想的,都是如何通过这个考验,如何获得那个象征着“有价值”和“被认可”的红色印记。
营长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以为他们是被吓住了,便扬了扬手中的朱砂笔:“听明白了吗?等下就带你们去点砂室。记住,点砂时放顺从点,别乱动,失败了,后果自负,大小姐也保不住你们。”
夜温控制着身体,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明白了。”他的目光落在营长手中的朱砂笔上,那暗红色的笔尖,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通往希望的钥匙。
夜戾也控制着头部点了一下,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我们会守规矩。”他的暗金色瞳孔深处,燃起了一簇微小的火焰,那是对未来的一丝憧憬,以及一种“必须成功”的决绝。
营长合上册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很好。那就跟我来吧。”他转身,示意两人跟上。
夜温和夜戾对视一眼,共用身体的肌肉似乎都因为内心的期待而微微紧绷起来。他们迈开脚步,跟着营长走向那扇通往点砂室的门。
门外走廊的光线比登记处更暗,仿佛通向一个未知的仪式,但他们心中却奇异地充满了勇气。为了那个能靠近她的机会,无论前面是什么,他们都愿意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