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过了晌午,日头斜斜地挂着,晒得蛇族领地入口的那片湿地蒸腾起一股子潮乎乎的热气。
墨水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一身浅绿色的巫医袍子,边角都磨得有点起毛了,肩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草药布包,风尘仆仆。守门的几个蛇族小伙子一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喊:“圣女!是圣女回来了!”
消息跟长了脚似的,没一会儿就传开了。三三两两的族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眼神里都带着点儿依赖和欣喜。他们这圣女,虽说性子有时候冲了点儿,但心地是好的,一手草药医术也是实打实为族人办事。
墨水脸上带着点儿赶路的疲惫,强打着精神应付族人。可她那双眼睛里头,除了累,还藏着些别的——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失落和憋闷。她这趟跑去乌鸦族,厚着脸皮提联姻,结果呢?人家族长乌冥羽压根没给她好脸色,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脸上臊得慌。再一听族人里有人提起“林娆”这个名字,她那点失落瞬间就烧成了明晃晃的敌意,眼神都冷了下来。
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类女人!不仅强占了他们蛇族的地盘,拿捏着她哥哥墨寒的性命,现在连她看上的……(她心里啐了一口)说不定就是这女人在背后搞鬼,才让乌冥羽拒了她!
正烦着呢,两个平时跟她关系还不错的雌性蛇兽人挤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边角落。
“圣女,您可算回来了!”一个压低声音,眼睛还警惕地四下瞟了瞟,“您听说没?那个林娆……她那身吓人的本事,可能来得不正经!”
墨水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另一个赶紧接话,声音更小了,几乎成了气音:“我们都猜,她那又是雷又是火,还能突然冒出来的邪门功夫,全靠一个布偶!”
“布偶?”墨水愣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对!就像个小人儿似的布娃娃!怪就怪在这里!”一个雌性抢着说,眼神里闪着既怕又兴奋的光,“好几个人都模模糊糊瞥见过,那布偶黑乎乎的,样式跟她身上穿的像一个路子,邪气得很!但没人能真正看清它的样子,好像隔着一层雾似的。”
另一个赶紧凑近,声音压得更低:“最神的是,大家都说,林娆那身吓死人的本事——凭空取物、招雷引火的,根源可能就在那布偶上!有人看见她对着布偶比比划划,然后力量就来了!指不定那布偶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力量容器’!”
“还有人说得更邪乎,”先头那个接过话,神秘兮兮地,“说那布偶就是她的化身,是她的命门!跟那些传说中的替身人偶一样,要是能把那布偶毁了……哼哼,她本人说不定也就……”
墨水心里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力量容器?命门?如果这传闻是真的……
一股尖锐的嫉妒瞬间刺穿了她。凭什么林娆能有这种机缘,获得这样诡异强大的力量?要是这力量在她墨水手里……她不由得想起在乌鸦族受到的冷遇和乌冥羽那张冷淡的脸。如果她有林娆那样的身手和那些神出鬼没的武器,她还用得着看人脸色、小心翼翼提什么联姻?她大可以直接……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念头闪过,让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紧接着,那股嫉妒迅速发酵,变成了更深的阴暗念头。毁了布偶,就能杀了林娆?这想法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既能得到力量,又能除掉这个压在她和整个蛇族头上的祸害……
这念头一起,就像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她对那个传闻中模糊不清的布偶,瞬间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兴趣——一种混合着贪婪、嫉妒和杀意的、近乎灼热的好奇。
而此刻,她们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墨寒,正站在林娆那间石屋的外廊下,浑身不自在。
他是被叫来的。林娆之前提了句,关于蛇族水源后续维护的事儿要跟他交代。结果他来了,屋里却没动静,只有墨石、墨青、墨丘那三个“戴罪之身”的侍男在院子里埋头干活,吭哧吭哧地挑水劈柴,不敢有丝毫懈怠。
墨寒也不想进去,就在廊下等着。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院子,又落回廊柱粗糙的木纹上。他现在每次来见林娆,都觉得像是要赴一场不知内容的刑审,那女人心思太难测,手段又刁钻,专挑人最难堪的地方下手。
他正心里烦乱着,视线无意间扫过屋内那张书桌。林娆平时常坐在那儿。桌子上东西不多,显得有点空,有一个抽屉没完全合拢,露出了一个小角。
好像……是块黑色的布料?
墨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状若无意地挪了半步,换了个角度,看清了——那不是什么普通布料,那料子,那颜色……分明就是林娆经常穿在身上的那种。而且那露出来的一角,怎么看怎么像……像是个极小的人形玩意儿的手臂?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难道……这就是那个……布偶?
他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院子里干活的三人。墨石正费力地抡着斧头,墨青在仔细分类清洗的衣物,墨丘吭哧吭哧地提着满桶的水,都没人注意他这边。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身体自己动了。墨寒脚步极轻地挪进屋内,走到书桌前,手指有些发颤地搭上那个抽屉的拉环,轻轻一拉——
果然!
一个做工精致却透着诡异感的布偶静静躺在抽屉里。通体玄色,细节栩栩如生,连那冷硬的神态都像极了某个让他日夜难安的人。布偶身上似乎还有些若隐若现的纹路,看着就非同一般。
墨寒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真是它!那个据说能操控他,让他痛他就痛,让他僵他就僵的邪门东西!竟然就这么随意地放在这里?
不过一瞬,无数思绪已在他脑中翻涌碰撞。毁掉它?绝对不可,一来动静定然不小,二来未必能成功,这物件既与自己有所联结,强行损毁说不定会波及自身。那么,悄悄拿走藏起来?这想法甫一浮现,就像得到了滋养的野草,在他心底疯狂滋长,愈演愈烈。
如果……如果这布偶不在林娆手上了,她是不是就没办法再那样……那样随时随地地拿捏他、戏弄他了?
强烈的屈辱感和一丝微弱的、对“可能摆脱控制”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冲垮了他的谨慎。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将那个冰凉柔软的布偶抓起来,看也没看就迅速塞进自己兽皮袍子的内袋里,紧紧贴着胸膛放好。
那布偶似乎还带着一点林娆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栗。
做完这一切,他飞快地合上抽屉,退回到廊下原位,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他强装镇定地又等了一小会儿,林娆还是没回来。他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感觉那布偶在怀里像个火炭一样烫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对院子里说了句:“看来林娆大人暂时不得空,我先去处理族务,晚些再来。”
说完,也不等那三人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石屋。一路上,他的手都不自觉地按在胸口那个鼓囊囊的地方,既心慌,又隐隐有一丝病态的、窃取了重要之物的刺激感。
而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林娆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石屋的另一端。她像是刚从别处瞬移回来,发梢都没乱一丝。
她漫不经心地走进屋子,径直来到书桌前,手指搭上那个抽屉,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拉开。
里面空空如也。
林娆那双暗红色的桃花眼里,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了然,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她根本没去看院子里那三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侍男。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声音带着点儿懒洋洋的调笑,“小玩具布偶,跑哪儿去了?”
眼前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光屏瞬间弹出,一个清晰的绿色光点在地图某处闪烁着定位信息——正是墨寒石屋的方向。
“呵,”林娆轻笑出声,走到廊下,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石壁,看到那个正揣着“赃物”心神不宁的蛇族族长。
“胆子倒是不小,学会偷东西了。”她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怒气,反而更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新乐子。她心念微动,在脑海中问道:“系统,那布偶若是被旁人拿去,有可能被毁掉么?”
【叮。请宿主放心。】系统刻板的电子音即刻回应,【布偶本身设有绝对限制。除宿主本人外,任何本土世界的个体均无法对其造成物理性损伤,任何破坏意图和行为都将被规则禁止。
“哦?”林娆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玩味,“原来还有这种保障。那没事了。”
系统的解释让她彻底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陪他玩玩又何妨?
“行啊,就先让你拿着玩几天。反正……”
她眼底闪过一丝绝对的掌控欲,如同看着爪下猎物无谓挣扎的猛兽。
“……终究是跑不出我的手心。”
她没打算立刻去戳破,也没打算立刻去追回。让墨寒以为得手了,让他提心吊胆,让他自己胡思乱想,这过程本身,似乎就挺有意思。至于这布偶离了她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了系统的保证,她更是完全不担心。就像风筝飞得再高,线也牢牢攥在她手里呢。
她转身,没再管抽屉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倒是院子里的墨石,偶然抬头擦汗时,觉得刚才族长大人的背影,好像走得格外匆忙急切些,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