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在天色将明未明时醒来。
石屋里还是一片昏沉,只有一丝微弱的晨光从门缝里渗进来,落在地上成一道细线。他睁开眼,先是盯着头顶粗糙的石壁看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坐起身。
昨夜几乎无眠。每次闭上眼,都能感受到那件绳衣的存在,仿佛已经穿在了身上,绳结勒进皮肤,铃铛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轻轻作响。林娆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不容置疑,带着冰冷的威胁。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是衣物。
绳衣。
林娆昨日扔给他的那件绳衣,此刻正安静地放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交织的绳结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看上去柔软却又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韧性。墨寒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伸展开。
他终究还是伸手碰了碰。
指尖传来的触感比他想象中要柔软些,微凉,带着编织物特有的纹理感。但他随即就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那触感让他想起林娆的手指,冰凉而具侵略性。
穿这个?
墨寒的视线扫过那件绳衣的结构——胸前v型的绳结设计,刻意聚拢的样式仿佛已经在勾勒出羞耻的轮廓;
腰侧明显的调节扣,意味着可以根据“需要”调整松紧,让绳结更深地陷入肌肤;还有下摆处那几个小巧却刺眼的金属铃铛,即使是最轻微的动作也会让它们发出声响,宣告着他的屈辱。
他几乎能想象出这玩意儿穿在身上会是何等模样。每一根绳结都会紧紧贴合皮肤,勾勒出所有不该被勾勒的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引起铃铛作响,打破他努力维持的最后尊严。
而今天早上,他要去参加族里的早会。
蛇族每日的早会都在中央石庭举行。各长老、各狩猎队的队长都会到场,汇报事务,分配任务。他是族长,必须出席,必须主持。族人们现在更需要一个坚强可靠的领袖,一个能够带领他们度过水源危机的支柱。
难道要他穿着这个,站在所有族人面前?
墨寒几乎能想象那场景:他站在众人面前,努力维持着族长的威严,而绳衣却紧贴在他的皮肤上,每一个绳结都在提醒他现在的身份——一个被人类女子掌控的“玩偶”。万一,万一哪个动作大了些,铃铛发出声响
那些他从小看到大的长老们,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士们,那些依赖他领导的族人们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族长外袍下穿着这样的东西
墨寒的下颌不自觉地绷紧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羞耻与抗拒。
林娆昨天的话言犹在耳:“从明天起,你都要在里面穿我送给你的绳衣。”“被我发现你哪天没有穿,我可就要罚你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墨寒清楚地知道她说的“罚”是什么意思——不是简单的鞭打或禁食,而是那种精准打击尊严的羞辱,那种让他恨不得消失却又不得不承受的折磨。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没那么糟糕。林娆说过“穿在你自己的衣服里面,别人看不见”。况且早会上人多事杂,林娆未必会特意来检查他是否穿了绳衣。她似乎更喜欢在私下里“欣赏”她的“玩偶”,而不是当众展示。
这个念头让墨寒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了些。
他盯着那件绳衣,内心天人交战。
一方面是对林娆的恐惧——那个女人说一不二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从不会有任何动摇,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今早若是不穿,被她发现的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方面则是身为族长的尊严。即便没人看得见,但穿着如此羞耻的东西站在族人中间,主持族务光是想想就让他难以接受。那感觉就像背叛了自己的身份,背叛了族人对他的信任。
墨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目光在绳衣和自己平日穿的长袍间来回移动。
他想起了昨天林娆给他绳衣时的场景。她随手取出了这东西,仿佛这样的羞辱道具她随时都能拿出无数个。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穿上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墨寒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或许对她来说,他真的就只是个“玩偶”,一个有点用处的玩具罢了。
但他的族人不能没有他。水源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虽然林娆承诺会处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必须保持警惕,必须确保族人的安全。
这个认知让墨寒的心沉了下去。
最终,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不穿。
至少今天早上不穿。
早会太重要了,他不能分心,不能时刻担心那该死的铃铛会不会响,绳结会不会移位。他需要全神贯注地处理族务,需要让族人看到的是一个冷静可靠的族长,而不是一个羞耻不安的玩偶。
他将那件绳衣拿起来,犹豫片刻后,弯腰将其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他用一些杂物稍稍掩盖,确保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做完这个动作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暂时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但随即,一种新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他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念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墨寒迅速起身,换上平日穿的族长服饰——一件深灰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蛇族特有的纹样。他仔细地系好每一个扣子,将衣襟整理得一丝不苟,试图用这熟悉的装扮找回些许往日的威严。
整理好衣着后,墨寒站在屋内唯一一面粗糙的铜镜前,审视着自己的影像。
镜中的男子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身姿挺拔如松。至少从外表看来,他还是那个蛇族的族长,那个肩负着全族命运的领袖。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一些看不见的枷锁已经套在了他的身上,一些无法言说的屈辱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当他推开石门,迎着微凉的晨风走向会议地点时,墨寒的心却仍然悬着。
清晨的蛇族领地还很安静,大多数族人尚未醒来。只有几个早起的妇人在远处打水,见到他时恭敬地行礼。墨寒微微颔首回应,步伐稳定而从容。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走得多么谨慎,仿佛那件被他藏在床底的绳衣会突然出现,铃铛会无端作响,揭露他的违逆。他的耳朵格外警觉,留意着任何可能是林娆或她的玄兵卫接近的声响。
他知道这是冒险,是对林娆命令的公然违抗。
但他别无选择。
至少此刻,他需要以族长的身份,而不是“玩偶”的身份,站在族人面前。他需要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暂时维持尊严的空间。
晨光渐明,墨寒的身影在蛇族领地的小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加快了脚步,朝着中央石庭走去,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那个女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会不会正在某处看着他?那个诡异的布偶会不会已经反映出了他的违逆?
这个念头让墨寒的后背泛起一丝凉意,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长袍的衣襟又拢紧了些,继续向前走去。
路旁的草丛中,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墨寒的目光掠过它们,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还只是个普通蛇族战士的时候,常常会采摘这样的野花带给族中的孩子们。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至少他是自由的。
墨寒摇摇头,甩开这些无用的回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必须集中精力应对即将开始的早会。
当他走近中央石庭时,已经能看到几位长老和队长提前到达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着交谈,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水源危机让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墨寒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自信。他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恐惧。
“族长。”一位年长的蛇族战士率先发现了他,恭敬地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转过身来,向他们的族长致意。墨寒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注意到他们眼中的期待和依赖。
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持族长的尊严和威严。为了这些信任他、依赖他的人。
即使这意味着要冒险违抗那个可怕的女人。
墨寒走向石庭中央的主位,步伐稳定,背影挺拔。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从外表看来,他依然是那个高贵而不可侵犯的蛇族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