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思过崖的石阶蜿蜒向上,被常年的云雾浸润得湿滑难行,两侧是徒峭的山壁,壁上生长着苍劲的青松,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让原本就孤寂的山路更添了几分萧瑟。
莫声谷走在前方,步伐沉稳,深蓝色道袍的下摆偶尔被山风吹起,又迅速落下,他周身气息依旧冷冽,一路之上未发一言,显然仍未彻底原谅宋青书的过错。
宋青书跟在身后,双臂上的粗麻绳虽已被略微松开一些,不再象之前那般紧绷,但腕间的勒痕依旧清淅,每走一步,麻绳与皮肤摩擦,仍会传来轻微的刺痛。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石阶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真武殿内的场景,特别是父亲憔瘁的面容。
虽然是穿越而来,灵魂不是宋青书,但是看到宋远桥的眼神,为人子,还是依旧莫名的难过。
还有太师父那句“心性转变需观后效”,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心头,时刻提醒着他所犯下的过错有多严重,肩上的责任有多沉重。
他很清楚思过崖意味着什么——这是武当派专门用来惩戒犯有重大过错弟子的地方,孤悬于武当后山的悬崖之上,四周被云雾环绕,与世隔绝,仅有一座简陋的石屋供人居住,平日里极少有人会靠近。
往日里,被押送到这里的弟子,有的在孤寂与悔恨中彻底沉沦,武道之路就此断绝;也有的在漫长的面壁时光中幡然醒悟,心性得到极大提升,日后成为武当派的中流砥柱。
而对他而言,这里既是惩罚之地,也是难得的避风港——至少能暂时避开门派内外的非议与指点,有足够的时间静下心来反思,为后续的赎罪之路做准备。
“到了。”
莫声谷停下脚步,侧身让出位置,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石屋说道。
宋青书抬眼望去,只见一座由青石块垒成的石屋坐落在悬崖边,屋顶铺着的茅草已有部分枯黄脱落,露出底下的石板,门前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芯处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启用过了。
石屋周围空荡荡的,除了几株低矮的灌木,再无其他植物,寒风穿过石屋的缝隙,发出“呼呼”的声响,透着刺骨的寒意。
“往后三个月,你便在此处面壁思过。”
莫声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依旧严厉,“每日寅时必须起身,按武当基础心法练气一个时辰,之后抄录《道德经》,不得少于十遍,亥时准时歇息,不许擅自离开石屋半步,也不许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每日会有弟子按时送来斋饭,放在门口,你自己取来吃。
若敢顽抗、偷懒,或是试图逃跑,休怪我不顾及师侄情分,废去你的武功!”
宋青书躬身颔首,语气躬敬,没有半分抵触:“弟子谨记七叔教悔,定当安分守己,好好反省过错,绝不敢有半分异动,姑负太师父与各位长辈的期许。”
莫声谷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锐利,似是在审视他所言是否属实。
见他眼神坦荡,神色平静,没有半分不满或抵触,心中对他的看法略微有了一丝改观——至少,宋青书此刻的态度还算端正,不象之前那般骄纵。
沉默片刻后,莫声谷从腰间取出钥匙,走上前打开了铜锁。
“咔哒”一声轻响,锁芯转动,他推开房门,一股潮湿的寒气夹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宋青书跟着走进石屋,屋内的陈设比他想象中还要简陋:正对门的位置是一张用青石板搭成的石床,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已经有些潮湿发霉,摸上去硬邦邦的;
石床旁边是一张石桌和一把石凳,桌面凹凸不平,还残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显然是之前在此面壁的弟子留下的;
墙角堆着几捆干柴,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陶罐,应该是用来烧水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
石屋的墙壁上开着一扇狭小的石窗,推开破旧的木窗,便能看到外面云雾缭绕的悬崖,风声从窗口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转身看向门外的莫声谷,再次躬身行礼:“七叔,弟子有一事相求,恳请七叔应允。”
“何事?”
莫声谷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冷淡,似乎担心他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宋青书抬起头,目光恳切,语气真诚:“弟子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沾污了峨嵋师妹的名节,败坏了武当的门风,仅靠闭门思过与抄录经书,实在难以表达弟子的悔悟之心。
恳请七叔留下一副枷锁,让弟子戴在身上,日夜感受这份沉重,时刻铭记所犯的过错,警醒自己日后绝不可再行差踏错。”
莫声谷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要求加刑具。
他盯着宋青书看了许久,见他眼神坚定,不似作伪,心中对他的印象又有了些许变化——这逆子,或许是真的想悔改,而非单纯畏惧惩罚。
沉默片刻后,莫声谷对随行的武当弟子吩咐道:“去取一副最重的铁枷锁来。”
那名弟子应声离去,片刻后便捧着一副沉重的铁枷锁返回。
这副枷锁由玄铁打造,漆黑发亮,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链条粗如手指,一看便知分量十足。
莫声谷接过枷锁,丢给宋青书:“既然你有此意,便依你。这副枷锁重三十斤,日夜佩戴,会影响内力运转,日常行动也会多有不便。
若日后撑不住了,可让送饭的弟子传话给我,我会派人来取下。”
“多谢七叔。”宋青书接过枷锁,郑重道谢。
他没有丝毫尤豫,抬手将枷锁套在自己的手腕上,随后拿起锁芯,“咔哒”一声将其锁好。
沉重的分量瞬间压得他手臂微微下沉,铁链贴合著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每动一下,链条便会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石屋中格外清淅。
莫声谷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对随行的弟子吩咐道:“每日按时送斋饭,务必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石屋,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前来禀报。”
说完,他便带着弟子转身离去,走到石屋门口时,莫声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宋青书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铜锁再次“咔哒”一声锁上,将宋青书独自留在了这座孤悬山间的石屋中。
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铁链碰撞的声响与窗外呼啸的风声。
宋青书走到石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武当山主峰,心头思绪万千。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依旧十分艰难:虽暂时保住了性命,却身负“淫邪失德”“败坏门风”两大重罪,父亲与师叔们虽未立刻对他施以重罚,却也未真正原谅他;
峨嵋派那边,灭绝师太性情狠厉,对门下弟子管教极严,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后续的致歉与谢罪之路,注定充满荆棘;
还有陈友谅,此人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之前故意设计陷害自己,如今见自己未被废功,只是被关押思过,说不定还会再生事端,试图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绝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