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天星宗坊市上空。
九器阁的店门早已紧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静室内,只馀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盘膝坐在简陋床榻上的林守信。
他年轻的脸上少见地褪去了白日待客的沉稳笑意,眉宇间凝结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床沿,纷乱的念头在筑基修士远超常人的识海中激烈碰撞,拉扯着他的心神。
往事如褪色的画卷,一帧帧在眼前铺开。
“十八岁筑基……比小立大五岁……”他心中呢喃,象是在梳理命运的细线,“魔道六宗入侵越国,还有十五年。”
这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冰冷地提醒着他安逸的短暂。“乱星海……必须早做准备。”
修复那座上古传送阵所需的珍稀材料名称在心头快速闪过,如同刻印在神魂深处的清单。“坊市还需守着,边修炼边等……等那个叫辛如音的女子出现,她应该快出现了,快了……!”
想到师父林云,心口便是一阵熟悉的、沉甸甸的闷痛。那个待他如亲子,教他修行,做人的的散修不在了。
师父的死,绝不仅是寿元耗尽那般简单!林守信眼中寒芒凝聚如针,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师父坐化前,随身的储物袋空空荡荡,那些他视若生命的得意法器,一件不存!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师父遭遇了无法想象的强敌,甚至在逃命的最后关头,不得不将所有心血炼制的法器尽数自爆,才勉强争得一线生机,拖着残躯回到他身边。
“仇人……师父至死不肯说。李叔知道,但师父定有嘱咐,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一股不甘的火焰在胸中灼烧,又被更强的理智强行压下。筑基初期的修为,在这浩瀚修仙界,仍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能让师父耗尽所有法器逃命……敌人至少是筑基后期,甚至……更高。”林守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口寒气仿佛带着实质的杀意。
“还有时间。待我修为再进,必向李叔问明仇敌!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定要其血债血偿!”
思绪又飘向远方的韩立。“小立有那逆天绿瓶相助,修行之路必是坦途。我这做师兄的,若被落下太多,颜面何存?”
他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随即目光变得坚毅,“筑基期的熔器之路,该定方向了……提升修炼速度,是眼下最紧迫的选择。”
纷杂的念头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心念微动,一杆小幡出现在掌心,正是万魂幡。
幡面漆黑,隐隐透着阴冷的气息。一年前,正是此幡禁锢着馀子童的残魂。
一年来,林守信只要有空闲便以秘法催动此幡,如钝刀割肉般折磨那缕元神,既为消弭戾气,更为祭奠惨死的双亲。如今,那元神早已被磨灭得只馀一缕随时会溃散的虚烟。
“噗……”
一声极轻微、如同烛火熄灭的声响在静寂的室内异常清淅。万魂幡上最后一点微弱的魂力波动,彻底消散于无形,再无一丝痕迹。
“爹,娘……”林守信闭上眼,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沉甸甸的空虚淹没。
恨意消散,留下的只有失去至亲的无尽苍凉。他沉默片刻,心神沉入体内那玄奥的万物烘炉空间。空间内一片绝对的死寂,时间在此凝固,父母的遗物被妥善地放置其中。
他将遗物一件件拿出细细摩挲,寄托哀思。最后,那块触感微凉的特殊锦布落在了掌心。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锦布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如同沉睡脉搏般的悸动感,顺着血脉悄然传来!这感觉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若非筑基后神识与灵觉有了质的飞跃,他根本无从察觉。
“恩?”林守信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这锦布,他自从馀子童储物袋中得到后一直研究无果,只当父母所留遗物存储,未曾想今日竟有变化。
他摒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极其纤细、几乎难以感知的法力,如同探针般缓缓刺向锦布,心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斩断这丝联系。
法力触碰到锦布的刹那,异变陡生!
锦布边缘猛地弹射出数根细小如牛毛、闪铄着金属寒芒的倒刺。速度快如闪电,精准地刺破他托着锦布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被吮吸而入。
倒刺随即缩回,仿佛从未出现。紧接着,整块锦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剧烈震颤、扭曲,形态在瞬息间发生着诡异莫测的变化。
林守信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倒刺弹出的瞬间,他已将锦布猛地甩向空中。
同时,腰间储物袋光华连闪,一面龟甲小盾、一枚青铜圆环、一块玉珏、一柄金属小伞、以及一面骨牌,五件形态各异的防护法器瞬间飞出,环绕周身,灵光交织成层层叠叠的光幕。
一张金钟符更是被瞬间激发,嗡鸣中化作一口凝实的金色巨钟虚影,将他牢牢罩住。
他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空中那诡异扭动的锦布,体内法力奔腾流转,做好了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
那锦布在空中剧烈翻腾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下来,缓缓飘落在地。
原本的深色布面边缘,竟泛起了一层柔和却神秘的白色光晕,布料的边缘也凭空多出了几道参差不齐、如同被强行撕裂的痕迹。
林守信并未立刻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新出现的撕裂痕,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骤然涌上心头。
这痕迹……
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再次沟通万物烘炉空间,心念一动,那块写着“林守信”三字的襁保破布出现在手中。
他屏住呼吸,将这块伴随自己的破布边缘,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锦布新出现的撕裂边缘。
两块布的边缘裂痕,竟如同最精密的榫卯般,完美契合!不仅如此,两块布之间,一股微弱却清淅存在的吸力凭空而生,牵引着它们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