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道。
罗仲夏在马背上打了一个“哈欠”,望着不远处的雍丘城,心里升起一丝期待: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这念头刚起,睢阳城外那次惊心动魄的奇袭便猛地浮现在他脑海。
对方正是利用了他这种心态,才悍然发动了袭击!
若非林间飞鸟惊起示警,他恐怕连组织防线的时间都没有。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经过两次小规模战斗的“洗礼”,罗仲夏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吸取了不小的教训。
往往在精神最容易松懈的时刻,致命的危险便悄然逼近。
罗仲夏立刻提高警觉,大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来!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等进了城,随你们怎么放松……”
话音未落,他目光所及的右侧地平在线,那熟悉的、由马蹄掀起的滚滚黄尘再次冲天而起!
“敌袭……”
罗仲夏顾不上骂自己乌鸦嘴,再次厉声高呼。
这一次,他不再象初次遭遇时那般声嘶力竭,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与镇定。
兵卒们也褪去了最初的慌乱,动作更为纯熟地将粮车首尾相连,迅速结成防御阵势。
就连役夫们也少了最初的徨恐。动作快的直接钻入粮车底下隐蔽;动作稍慢的,则紧紧蜷缩身体,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减少自身的中箭范围。
连续两次让凶悍的鲜卑骑兵无功而返,加之先前数次袭扰都被成功化解,这伙新兵心中渐渐生出了底气。
他们觉得,这些鲜卑骑兵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此外,那一百五十名北府军老兵的教导也功不可没:在战场上,无谓的恐惧只会招致死亡。敌人也象“捏柿子”一样,专挑软的下手。对面的老卒同样怕死,他们也会挑选对手,绝大多数人都会优先击杀那些连武器都拿不稳的菜鸟,而不会头铁地去硬撼那些悍不畏死的强兵。
不只是他罗仲夏在进步,他麾下的这些新兵,也在这血与火的磨砺中悄然成长。
罗仲夏正欲呼喊弓箭队队长李庆。
李庆却已先一步挺身而出,高声下令:“弓箭手,准备!”
罗仲夏见状开怀一笑,转头对负责强弩的校尉孙处道:“孙校尉,看你的了!等他们冲进射程,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我大晋强弩的威力!”
孙处咧嘴一笑,眼中闪铄着战意:“属下等侯多时了!”
这一次,罗仲夏从容不迫地完成了一切部署。
当鲜卑骑兵堪堪进入弓箭射程边缘时,严阵以待的阵线已然成型。
慕容绍紧盯着前方的晋军运粮队,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诡异感。
他清淅记得上次发动奇袭时,对方那惊恐慌乱、应对失措的模样,分明是一支经验匮乏的新军。
若非其结车阵的法子巧妙,让他一时寻不到破绽,早已得手。
他真正忌惮的,也从来不是这支队伍,而是睢阳城内的守军。
上一次突袭,因为惊扰了林中飞鸟而功败垂成。
这一次,他特意提前驱散了周边鸟群,甚至精心选择了一条远离林木的开阔冲锋路线,意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结果呢?
对方不仅提前布好了防线,其准备之充分、应对之有序,竟比上一次还要严密!
这支队伍的进步速度……未免太快了?
不过,慕容绍转念一想,无妨,终究无伤大局。
经过上次交手,他已窥破了这支运粮队的最大弱点。
对方的粮车阵确实精妙,极大地限制了己方骑兵冲锋的优势。
但如此车阵要想发挥真正的威力,必须配备强大的远程火力进行压制和杀伤。
而对方呢?
仅有区区百人左右的弓手,整体射术平平,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压制力,反而被己方精熟的骑射压制得抬不起头。
此次,他亲率一千五百骑,皆是鲜卑族中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射手。目的只有一个:以连绵不绝的精准骑射持续施压,射垮敌人的心理防线,射崩他们的士气,让他们自乱阵脚!
在睢阳道时,他便想如此施为,只是忌惮睢阳守军。如今若雍丘守军胆敢出城支持,那更是求之不得:正好一并解决,彻底断绝晋军的后勤粮道,逼迫刘牢之退兵!
慕容绍鹰隼般的目光紧锁战场。当双方距离逼近一百五十步时,他猛地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
尖锐凄厉的哨音划破长空,命令只有一个字:“散!”
一千五百馀精锐骑手闻令,娴熟无比地操控战马,迅速将密集的冲锋阵型拉散开来,彼此间留下充足的空隙。
同时,所有骑兵都将身体紧紧伏贴在马背上,以减小被箭矢命中的面积。
他们深知,己方骑射所用的短弓在射程上远不及步卒的长弓。
一百步,那是长弓的有效杀伤距离!
当鲜卑骑兵如潮水般涌入百步界限的刹那,李庆的怒吼声及时响起:“放箭!”
百馀支羽箭应声离弦,带着刺耳的尖啸凌空飞舞,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狠狠扎向鲜卑骑兵群。
然而,得益于对方松散灵活的阵型,这百馀支箭矢形成的压制力实在有限,仅造成一名骑兵阵亡,五人受伤。
慕容绍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再次吹响骨哨:这一次的命令是:“合!”
散开的鲜卑骑兵闻令,如同有磁力吸引般开始缓缓向中心聚拢,冲锋的速度也略微放缓。他们熟练地将箭矢搭上弓弦,只待冲入五六十步的最佳骑射距离,便要聚合攒射,给予对方压制性的打击!
慕容绍死死计算着距离: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即将下达射击命令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对面晋军阵中,前列的刀盾手忽然齐刷刷地撤开了盾牌!
盾墙之后,赫然露出了早已准备就绪、弩臂森然如林的强弩手!
随着扩机的扣动,漫天的弩矢,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一片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鲜卑骑兵的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