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出身低微,全凭一身膂力,得谢玄看中,从卒伍中提拔,方有今日。
正因受过白眼,高衡一门心思只想着获取更多更大的战功,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高衡不输于任何人,他要凭借自身的努力,夺回失去的尊严。
如今困守睢阳,眼见其他同僚建功立业,他自是满心焦虑。此刻能蹭到一点功绩,在谢帅面前露露脸,也算一桩好事。
“罗兄弟都这么说了,我高某可不是小气的人!说什么借兵,太见外了,我给你一百,不,一百五十名强弩手,帮你押粮。”
罗仲夏高举酒盅道:“高将军深明大义,罗某佩服,敬将军一盏。”
高衡举杯一饮而尽,满脸大气,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从事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罗仲夏坚定表态,他可不想学司马懿。倒非畏惧遗臭万年,而是信诺如同标签。背信弃义之人,纵能得一时之利,长远来看,得不偿失。
罗仲夏有心干一番大事,自不会为这点小事留下污名。
双方各有所需,气氛愈加热烈。
翌日一早,高衡将一百五十名强弩手交给了罗仲夏,还特地领着一人来到他面前。
“罗从事,这位是孙处,你可以叫他孙季高。昨夜某回去寻思了一下,你们缺乏精于指挥强弩队的将官,恐难将弩兵之威尽数施展。让孙校尉跟着,他多次指挥弩军于战场立功,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当然是场面话。他其实是怕罗仲夏不讲信用,把功劳全抢了,吞掉自己那份,所以派个心腹盯着,万一有事也好说话。
罗仲夏心里却乐开了花:还有这种好事?双喜临门啊……
罗仲夏趁运粮队准备动身时,叫来梁文、赵成才,命他们去城里集市采买些活羊与猪肉。
准备妥当,用过早膳,罗仲夏便领着粮队再次出发。
行至黄昏前夕,罗仲夏命人将粮车围成圈,兵卒役夫聚在一起用餐。
罗仲夏命人杀羊煮肉,以上好伙食款待孙处及那一百五十名强弩手。
瞧麾下兵卒那垂涎欲滴的模样,罗仲夏虽有些心疼,却未将剩馀肉食分与他们,而是将己方将校召至身旁,道:“传下去,肉食日后必有。眼下最要紧的,是多向他们讨教些战场经验,多从这些老兵口中套出些有用的门道。保住了性命,提升了本事,日后才有机会吃肉,有力气报仇!”
梁文、徐浩、郭磐、齐安、刘二虎一行人这才恍然,纷纷领命下去。队伍里那些能说会道的士兵凑到吃肉的老兵身边,一边拉家常套近乎,一边明着夸暗里请教,哄得老兵们眉开眼笑。
嘴拙的兵卒便竖起耳朵,在一旁仔细聆听。
原本北府军兵士颇有些瞧不上罗仲夏麾下这些新兵蛋子。
此乃人之常情。
老兵轻视新兵,再寻常不过。何况是北府军这等公认的天下强兵,自有其傲气。
即便一同行军,亦是居高临下,与运粮新兵泾渭分明。
此刻吃着猪羊肉,态度也悄然转变。
即便是北府军,如他们这般普通士卒,想饱餐一顿肉食也非易事。
吃人嘴软,北府军士卒也不好意思白食,便配合着吹嘘些过往,传授些实用的战场心得。
孙处见状都有些不好意思,特地来寻罗仲夏,提议将肉食一并分了,大伙同吃。
罗仲夏摇头拒绝:“孙校尉,此事你就别管了。此乃他们的拜师礼。能听老兵们讲讲活命的诀窍,即便只学到些皮毛,亦受益无穷,能让他们多几分保命的本钱。”
孙处闻言,神色动容道:“罗从事如此爱兵,孙某佩服。”
罗仲夏道:“此乃为将者本分。”
他心想,这些兵士用性命为他博前程,他为他们多思量几分,亦是理所应当。
此言却触动了孙处心弦。他也是卒伍出身,在北府军这些时日,虽深感其强大,亦乐在其中。然高衡性子贪功,临敌作战常不计伤亡。
此刻见罗仲夏如此善待士卒,两相对比,心中难免生出异样之感。
罗仲夏见孙处神情异样,也乐得与他谈论些吴起吮疽的典故。
激励将士效命之法众多,然关怀体恤最为简单有效。只消付出些许真情,便能收获百倍回报。
孙处听得认真,作揖道:“孙某受教了!”
众人吃饱喝足,罗仲夏领着队伍又走了五里地。待夜色降临,便将粮车围成圈,所有兵士役夫俱在圈内歇息。
赶了一天路,众人皆疲惫不堪。除站岗哨兵外,几乎倒地便睡。
罗仲夏则苦读用功,以增强自身的能力,直至亥时一刻。他叫起梁文,道:“阿弟,你去车阵七十步外,钉几个木桩,拉几条绊马索,将我们的车阵围绕起来,记得动作不要弄的太大。”
“好嘞!”梁文虽刚被叫醒,略带起床气,但对罗仲夏的话向来服从,应声便去。
见梁文欲寻火把,罗仲夏又道:“不许点火把,摸黑着去。”
“啊!”梁文有些懵,环顾四周。今日夜色晦暗,唯一弯小小月牙,几点零星星光。在这空旷荒野里,无光之下,可视不过一两步。摸黑干活,难度非同小可。
罗仲夏道:“克服一下。若点着火把去设绊马索,我又何必等到现在?天黑前让你们去做岂不更好?此刻让你们去,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才不会为敌人提防。还有,若我明日一时睡过了头,你记得黎明天亮之前,摸黑将绊马索收了。在他们中招之前,万不可令其知晓。”
罗仲夏此刻并不知道,在他们营地外两百多步的地方,五个鲜卑人正趴在地上,死死盯着远处昏暗模糊的车阵。
“慕容将军,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慕容凤却视若罔闻,依旧紧盯着前方的营盘,一动不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进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