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箭矢并未给鲜卑造成大的伤亡……
鲜卑骑兵冲锋时阵型本就松散,且速度极快,百张弓的火力实在是杯水车薪。只有寥寥数箭命中:两人身体中箭,闷哼一声却未落马;一人大腿被贯穿,惨叫着伏在马背上;反倒是射中战马的两箭,一匹战马嘶鸣着翻倒,连带压断了骑手的脖子。另一匹却是带着箭矢继续冲刺……
罗仲夏的命令几乎是和对方弓弦的嗡鸣同时响起!
“藏身!起盾!”
刀盾手们奋力将复盖全身的长盾举过头顶。
罗仲夏在领受任务时,就将刀盾兵的盾牌换成了这种长盾。此刻,他们正用盾牌为躲藏在粮车后面的兄弟提供屏蔽。
与此同时,经验丰富的慕容绍,在己方进入对方射程的同时,早已举起了手臂。就在晋军弓箭手射完第一轮,正待缩回掩体的刹那,鲜卑人也进入了有效射程。
嗡……
一片更密集、更恐怖、如同飞蝗群般的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高速奔驰的鲜卑骑兵群中泼洒而来!
那是真正百战精锐的骑射,角度刁钻,力道沉猛!
“噗噗噗噗噗……”
箭矢如暴雨般砸落,狠狠地钉在粮车厚重的木板和粮袋上,发出沉闷如鼓点的撞击声。更有不少越过车顶或从缝隙中钻入!
凄厉的惨嚎瞬间在车阵内爆发,浓烈的血腥味猛地冲入鼻腔!
罗仲夏只觉得头皮发麻,身边粮袋和头顶上的木盾被“哆哆哆”钉入箭矢的声音连绵不绝,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太可怕了!
对方不过八百骑,在颠簸的马背上竟能射出如此密集精准的箭雨!
若非有这粮车组成的坚固壁垒,若非他坚持给刀盾兵装备了能护住大半身子的长盾,在车阵内形成一片片小小的安全区,这一轮齐射就足以让他的队伍崩溃!
即便如此,还是有数十名反应稍慢或未完全躲好的役夫被射中,倒在血泊中哀嚎翻滚。
“长枪手!稳住!准备接敌!”
罗仲夏顾不上查看伤亡,嘶哑着嗓子再次大吼。
他冒险探出小半个头,观察敌情。
若对方骑兵逼近,长枪手将会与他们隔着粮车远距离拼杀。
但对方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超凡脱俗的骑术。
整个奔腾的骑兵洪流在距离车阵不足五十步的地方,猛地向两侧分流!
鲜卑骑士们娴熟地操控着战马,如同两条灵动的毒蛇,沿着车阵的外围开始高速盘旋、游走。
他们一边策马奔驰,一边继续向车阵内抛射着致命的箭矢,查找着防御的薄弱点或混乱的突破口。
那些先前逃跑的役夫,无一例外都被鲜卑骑士轻易射杀了。
“妈的!”罗仲夏狠狠一拳砸在粮袋上。
对方太狡猾了!根本不给你短兵相接、依靠长枪和车阵固守的机会!就是想用精准的骑射不断放血,制造恐慌,直到车阵内部崩溃!
“要是有劲弩就好了!”罗仲夏咬了咬牙,若有劲弩,此刻便能予以有效反击。
慕容绍策马绕着两个车阵转了整整六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每一次盘旋,他鹰隼般的目光都死死扫过那些粮车、盾牌、长枪,以及躲在后面隐约可见的惊恐面孔。
他的长刀在晚霞中闪着夺目的光彩,却找不到丝毫劈砍的缝隙。对方的指挥比他想象的更沉稳、更棘手!
这该死的粮车堆得如同城墙般厚重!弓箭难以造成决定性杀伤。冲上去近战?面对那些躲在车后、只探出长枪的步兵,骑兵冲上去就是活靶子!狭窄的车阵空间更让骑兵的机动优势荡然无存!
“吁!”
慕容绍猛地勒住战马,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极度的愤怒和憋屈。
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只带了八百馀人。若强行近身肉搏,未必能讨得便宜。
何况,他眺望了一眼睢阳方向:城头的守军必然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烟尘和动静。北府军向来英勇不畏战,援兵可能已经在路上!再耽搁下去,不仅功劳泡汤,自己这八百精锐都可能陷在这里!
原本想着可以趁敌松懈一击取胜,睢阳守兵发现了也无所谓。哪料贼人收缩如此迅捷,现在看来,却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慕容绍狠狠瞪了一眼那如同铁刺猬般的车阵,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猛地一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充满不甘的字眼:“撤!”
鲜卑骑兵阵中立刻响起尖锐的呼哨声。如同退潮般,刚才还在疯狂盘旋抛射箭雨的骑兵们,没有丝毫尤豫,猛地拨转马头,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向着来时的方向,风驰电掣般退去,只留下遍地狼借的箭矢和车阵内惊魂未定的喘息与压抑的哀嚎。
罗仲夏看着鲜卑骑兵毫不恋战地退去,心中既感庆幸又生欣羡。进如疾风骤雨,退若静水流深,半点不拖泥带水,确实了得。
与之相比,自己这边当真是逊色不少。
此番能守住,全赖准备充分,未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
他咬了咬牙,眼中透出一丝坚毅:“等着,再给老子一点时间,保管训练出让你们也胆寒的队伍!”
“阿兄!”梁文声音发颤,问道:“我们这是……胜了?”
罗仲夏看了一眼远去的鲜卑骑兵,又扫过己方受伤的兵士,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当然胜了!”
敌骑虽只折了两人,己方却至少有百人受伤。但毫无疑问,这就是胜利——击退了强敌,保住了粮食!
“哈哈!这群鲜卑畜生,也不过如此嘛!”梁文叉着腰,畅快地大笑起来。
周边将卒也跟着大笑,那残留的紧张与徨恐,在笑声中烟消云散。
罗仲夏高声道:“给受伤的兄弟包扎!没受伤的清理战场!把贼人的箭矢都捡起来,到时候……原样奉还!”
他说完,亲自去给受伤的兵士和役夫包扎伤口……
睢阳城的守兵也在这时匆匆赶至,为首的将官罗仲夏认识,正是北府军的高衡。
高衡见贼人已退,脸上难掩失望。但当他看清罗仲夏所布的车阵,又见其部伤亡甚微,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他深知鲜卑骑兵的厉害,想不到罗仲夏这看似文质彬彬之人,竟能以如此轻微的代价,挡住鲜卑铁骑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