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获将全身最后一丝法力,连同引动的庞大幽冥法则之力,通过法杖猛然向下挥去。浓缩至极的黑暗能量倏忽间消失,紧接着在魔饲主暴露的能量内核前显现,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嗷。”
魔饲主发出了它生命中最后一声、震耳欲聋到无法形容的痛苦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痛苦以及毁灭的不甘。
其背部能量内核猛烈闪铄、激荡、膨胀,暗红光芒自甲壳缝隙中肆虐而出。
然后—猛地爆炸开来。
难以言喻的强烈能量冲击波尤如狂暴海啸,肆虐地向四周扩散,所经之地,尽皆化为齑粉。
首当其冲的爱丽丝直接被炸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骨架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惊的碎裂声,魂火瞬间暗淡下去。苏婉真只来得及将清泓剑横在身前,就被冲击波扫中,鲜血喷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徐获也因为法力耗尽且距离爆炸中心较近,被狠狠掀飞,撞在岩壁上,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皮皮幸亏躲得较远,又被爱丽丝最后时刻用骨盾残片挡了一下,但仍被震得七荤八素,甲壳开裂。
当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缓缓散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逐渐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所取代。
视野逐渐清淅。
魔饲主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散落一地的、仍在微微抽搐蠕动的焦黑碎片和熔化黏稠的有机物。只有那个爆炸的能量内核残骸还在原地微微脉动,散发着最后微弱而混乱的光芒,如同一个濒死的心脏。
“轰隆隆……”
失去了内核能量的支撑,饲育场连锁崩塌,穹顶巨石混杂虫卵如雨点般落下,营养池内巨浪滔天。四周蠕动墙壁坏死脱落,冰冷岩石显露无遗。培育单元破裂,未成熟虫族胚胎在墨绿营养液中徒劳挣扎,旋即沉寂。大地开裂,巨大的石柱接连倒塌,整个空间仿佛迎来了它的末日。
“快……离开这里。”徐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咳出,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浑身每一处都在剧痛,法力之海几乎干涸见底。他强撑着意识,嘶哑地喊道:“这里……要彻底塌了。”
爱丽丝的伤势最重,她试图站起来,但左腿腿骨已经断裂,只能拖着残躯,一把抓起不远处晕头转向的皮皮。苏婉真伤势沉重,却咬紧牙关,以清泓剑为杖,跟跄奔至徐获身旁,紧紧拽住他臂膀,毅然将肩头递上,低喝道:“快走。”
四人身影跟跄,彼此扶持,在绝望中挣扎,向着饲育场另一端的一线生机拼命冲刺。身后,是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毁灭景象,巨大的石柱轰然倒下,砸起漫天黏稠的浆液,营养池彻底泛滥,墨绿色的、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如同洪水般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就在他们几乎是滚进出口信道的瞬间。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饲育场穹顶彻底坍塌了下来。无尽的尘土、岩石和有机物残骸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可怕的血肉溶炉彻底埋葬。扬起的巨大尘埃云如同海啸般涌入信道,几乎将他们窒息淹没。
“咳。咳咳咳……”
四人瘫倒在狭窄的信道中,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个人都浑身污秽,布满伤痕,法力、体力、精神力都已彻底透支,濒临极限。
爱丽丝的情况最糟,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骨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和严重的腐蚀痕迹,尤其是左腿完全断裂,胸腔的几根肋骨也碎了,眼框中的魂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连移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
苏婉真同样狼狈,白色的衣裙多处破损,沾满了污血和尘土,嘴角残留着血迹,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体内真气楼去楼空,只能倚着清泓剑勉强坐起身,快速取出丹药服下,运功化开药力。
徐获背靠着岩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味。他艰难地从几乎空掉的储物袋中取出最后几颗恢复丹药,自己服下一颗,又将另外两颗递给苏婉真和皮皮。“给……爱丽丝……用魂力……浸润……”他的声音嘶哑虚弱。
皮皮的甲壳上裂开数道触目惊心的缝隙,渗出几滴鲜亮的绿色血液,它浑身颤斗着接过丹药,蹒跚着爬到爱丽丝身旁,用颤斗的前肢将丹药轻轻放置在她魂火最为炽烈的胸腔位置,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微弱的魂力,缓缓化开药力。
信道内一时间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因巨大空洞塌陷而引发的持续不断的闷响。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皮皮看着信道外被彻底埋葬的饲育场方向,眼中闪铄着极度后怕、震惊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依然带着颤斗,“那种怪物……记载中是需要出动整支军团才能对抗的灾难……”
徐获没有回答,只是闭目凝神,全力引导丹药之力修复体内严重的伤势。苏婉真静静地调息,细心处理着身上的伤口,眼神复杂地掠过几乎崩溃的爱丽丝,再转向气息奄奄的徐获,内心那股不屈不挠的火焰再次熊熊燃起,然而,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生死考验后的沉重与默契。
短暂的、压抑的调息中,徐获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信道壁。忽然,他眼神一凝。
“皮皮,”他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丝警觉,“过来看看这个。”
皮皮挣扎着挪到徐获所指的岩壁旁,复眼聚焦,仔细辨认着那些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它伸出前肢,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的浮尘和菌丝,刻痕逐渐清淅起来。
“这是……”皮皮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随即转为确认后的激动,“是守旧派的密文标记。非常古老,但绝不会错。看这个螺旋状的终点符号,代表着‘安全’、‘庇护’。”
它顺着刻痕指示的方向,用前肢指向信道更深处,“箭头指向这边。这标记的意思是……‘循此暗径,可得庇护之所’。这一定是当年撤离的守旧派成员留下的秘密路线,用来引导同胞前往紧急避难所。”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三人心中。绝处逢生的希望驱散了部分疲惫和绝望。
徐获强撑着岩壁,试图站起,却一个跟跄,苏婉真立刻伸手扶住他。她的手冰凉,却异常稳定。
“还能走吗?”她看着徐获苍白如纸的脸,轻声问道。她的状况略胜一筹,却也已至力竭之境。
徐获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点了点头:“必须走。皮皮,带路。爱丽丝……”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骷髅。
爱丽丝眼框中的魂火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她试图用右臂支撑起身体,但断裂的左腿和破碎的胸腔让她难以发力。她沉默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先走。
“不行。”徐获语气坚决。他看向苏婉真,“苏师姐,麻烦你扶我一下。”然后他对皮皮道:“皮皮,把地上那根比较直的腿骨递给爱丽丝。”
皮皮微微一怔,随即迅速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爱丽丝那截支离破碎的左腿骨拾起,轻轻放在她的掌心。爱丽丝握住那根属于她自己的断骨,魂火中闪过一丝疑惑。
徐获没有解释,他伸出没有持法杖的左手,口中念诵起简短而低沉的咒文。一丝微弱的幽冥能量在他指尖汇聚,然后点在那根断骨之上。
幽光悄然渗透进那苍白无力的腿骨之中,断骨竟似被赋予了生命,表面渐渐泛起冷冽的金属光泽,缓缓扭曲变形,直至末端尖锐如刃。爱丽丝明白了什么,将这把临时制成的“骨矛”拄在地上,配合着相对完好的右腿,猛地一发力。
“咔嚓……”她残缺的身体竟然真的借助这支“骨矛”站了起来,虽然摇摇晃晃,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移动能力。她对徐获微微颔首,魂火稳定了些许。
“走。”徐获不再尤豫,在苏婉真的搀扶下,跟着皮皮,沿着标记指示的方向,艰难地向信道深处挪去。爱丽丝拄着骨矛,一瘸一拐地紧随其后。
这条信道愈发隐蔽且狭窄,宛如自然之手随意勾勒的岩缝,却又巧妙地融入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与加固的工艺。壁上的守旧派标记若隐若现,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时隐时现,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重现,坚定不移地指引着前行的方向。空气依旧浑浊,但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腐、干燥的尘土气息。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跟跄的脚步声,以及骨矛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幽暗的信道中回响。每个人都在竭力榨取着体内残馀的每一丝力量,用这最后的生命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以及那仿佛随时都会湮灭的意识,坚定地迈向未知的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信道似乎永无止境之时,走在最前面的皮皮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没路了?”苏婉真心中一沉。
皮皮的复眼在昏暗中闪铄着微光,它仔细查看着面前的岩壁—这看起来象是信道的尽头,只是一面普通的、布满裂纹的岩石墙壁。
“不……”皮皮用前肢触摸着墙壁上的纹路,感受着那极其细微的能量残留,“标记指向这里……这不是死路,是一扇伪装门。非常巧妙的机关,能量反应几乎完全内敛。”
它沿着墙壁摸索,复眼仔细扫描着每一寸可疑的痕迹。“需要特定的能量频率或者物理机关才能触发……让我找找……”
经过几分钟仿佛凝固般的沉寂,皮皮的前肢终于落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岩石凸起上。“找到了。这不是天然岩石,是伪装的触发设备。但需要能量……主人,我需要一点能量引导,最微弱的幽冥能量即可,仿真守旧派特有的波动频率。”
徐获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比烛火还要微弱的幽冥能量,按照皮皮的指引,缓缓注入那块凸起的岩石。
能量倾泻而入的一刹那,岩石尤如贪婪的海绵,瞬间吞噬了所有,其上闪过一抹几乎难以捕捉的淡紫幽光,随即又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嗒”声从墙壁内部传来。面前那面严丝合缝的岩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古老、干燥、带着淡淡尘埃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门后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寂静无声。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警剔和一丝期待。
皮皮率先侧身钻了进去,复眼在黑暗中扫视片刻,低声道:“安全。没有生命迹象和腐化气息。”
徐获在苏婉真的搀扶下,第二个进入。爱丽丝拄着骨矛,也艰难地挤了进来。
当最后一人进入后,身后的岩壁又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黑暗中,徐获法杖顶端亮起一团柔和的幽冥之光,如同冷月般照亮了四周。
他们正站在一个不大的方形石室内。石室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干燥而清冷,与门外那腐化黏稠的环境判若两地。墙壁粗糙,由岩石开凿,无菌毯血管之迹,仅馀模糊古老的虫族壁画与刻痕。
石室中央有一个简单的石台,旁边散落着几个破损的、似乎是陶制容器。角落堆有风化碎片,依稀可辨为虫茧或睡囊残迹。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历经岁月后的荒凉与寂静。
然而,这份荒凉与寂静,却给予四人前所未有的安宁感。
“我们……终于……”皮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它环顾着这个简陋却安全的避难所,复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我们找到了……守旧派最后的避难所之一”
扑通。
爱丽丝终于支撑不住,散架般倒在地上,魂火微弱,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苏婉真也再也坚持不住,扶着徐获缓缓坐倒在地,剧烈喘息。
徐获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来,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带出点点血沫。他凝视着几乎动弹不得的爱丽丝,苏婉真重伤倒地,皮皮的甲壳四分五裂,而自己的法力也已近枯竭,内脏更是伤痕累累。
在这绝境中的片刻安宁,并未带来丝毫的欢愉,唯有沉重的疲惫如影随形,而现实更是愈发严峻—他们虽侥幸存活,却也近乎丧失了前行的力量。
徐获费尽力气,从怀中掏出那仅剩的几粒珍贵丹药,小心翼翼地分给苏婉真与皮皮,并示意皮皮将一粒融入爱丽丝摇曳不定的魂火之中。
“抓紧时间……恢复……”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这里……也不一定绝对安全……”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全力引导体内微弱的药力,陷入了深沉的调息之中。石室内,只剩下四人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而在石室角落那些古老的壁画上,模糊的刻痕似乎描绘着某个发光的、莲花状的器物,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仪式场景……关于清心琉璃盏的线索,或许就隐藏在这尘封的寂静之中。
但此刻,他们都太需要休息了。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而他们首先需要做的,是从这濒死的边缘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