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金紫荆夜总会。
凌晨十二点。
巨大的低音炮轰击着地板,连带着桌上的酒杯都在微微颤斗。
二楼最豪华的“帝王厅”内,五彩斑烂的镭射灯光疯狂旋转,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东莞仔正半躺在沙发上,领口敞开。他左手搂着一个波涛汹涌的陪酒女,右手死死抓着麦克风,脖子上青筋暴起,嘶吼唱着友情岁月。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他的声音沙哑、跑调,完全不在拍子上,却带着一股狠劲。每一个字都象是挤出来的,与其说是在唱歌,不如说是在发泄
怀里的陪酒女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上却还要强撑着媚笑,不敢有丝毫挣扎。她知道,这位爷的脾气,比这震耳欲聋的音乐还要暴躁。
“好!东莞哥唱得好!比伊面还劲!”
“听得我都想哭了!这就是义气啊!”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周围的小弟们拼命鼓掌,叫好声震天响。
只有角落里的几个陪酒小妹,借着昏暗的灯光掩护,偷偷交换了一个恐惧的眼神。她们都听说过,上个月有个不开眼的姐妹,就是因为在东莞仔唱歌时笑了一声,结果被打断根肋骨。
“砰!”
东莞仔突然把麦克风重重地砸在地毯上,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包厢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小弟们的笑容僵在脸上,举在半空中的手不知该放还是该收。那个被搂着的陪酒女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东莞仔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端起面前的温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火。
他很烦躁。
自从大d死后,和联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阿乐那个老狐狸,表面上说要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实际上却是在不断收权,把所有油水丰厚的地盘都往自己手里塞。
而他东莞仔,除了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都没捞到。
“妈的。”东莞仔骂了一句,眼神阴鸷,手指在玻璃杯壁上用力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阿乐那个老东西,真当我是要饭的?”
“说什么下一届选我做话事人————哼,这种鬼话骗骗大头那种傻子还行,骗我?”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就在这时,包厢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外面的喧嚣声瞬间涌入,又随着门的关闭被隔绝在外。
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低着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甚至有些哆嗦,托盘上的酒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不敢抬头看人,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托盘上放着一瓶路易十三,瓶身在镭射灯下折射出迷离的光。而在酒瓶旁边,赫然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袋。
“东莞哥,”服务生的声音在颤斗,“有人,有人送您的。”
“送酒?”东莞仔眉头一皱,“谁送的?我不记得我有叫这酒。”
“不,不知道。”服务生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人戴着鸭舌帽,口罩遮着脸,把东西塞给前台就跑了。说是,说是一位故人送给您的见面礼。”
“故人?”
东莞仔眯起眼睛,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那个纸袋上刮了一遍。
在江湖上混,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最是烫手。也许是炸弹,也许是毒药,也许是某种更恶毒的诅咒。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偏了偏头,给了心腹大头一个眼神。
大头立刻会意,推开身边的马子,大步走过去拿起纸袋。他先是捏了捏,感觉里面是个硬盒子,又放在耳边听了听,确定没有滴答声后,才用力撕开了封口。
“哗啦一””
大头从里面倒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壳,一脸茫然地举起来看了看。
“东莞哥,好象是一盘录像带。”
“录像带?”东莞仔嗤笑一声,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哪个老板这么有心,送我咸湿带解闷?这种老掉牙的玩意儿,现在谁还看?”
周围的小弟们配合地发出几声干笑。
但东莞仔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他盯着那盘黑乎乎的录像带,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这种预感就象是野兽在丛林中嗅到了血腥味,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故人。路易十三。录像带。
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环视了一圈满屋子醉生梦死的小弟和衣着暴露的陪酒女,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清场。”
东莞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啊?”大头愣了一下,手里还拿着那盘录像带,“哥,这还没玩尽兴“我叫你清场!耳朵聋了?”东莞仔猛地一脚踹在茶几上,酒瓶、果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除了大头,其他人都给我滚出去!滚!”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小弟们和陪酒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卡在喉咙里,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
不到十秒钟,原本喧闹的包厢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地的狼借。
“把门锁上。”东莞仔命令道。
大头赶紧跑过去反锁了房门,又小心翼翼地走回来:“东莞哥,到底怎么了?这录像带————”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不是用来助兴的。”
东莞仔从大头手里抢过录象带。黑色的塑料壳冰冷粗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走到墙角那台巨大的背投电视前,弯下腰,将带子塞进了积满灰尘的录像机里。
“咔嚓。”
“滋滋—”
屏幕闪铄,一片雪花点疯狂跳动,发出电流声。
东莞仔抓起遥控器,手指悬在播放键上,竟有些微微颤斗。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按了下去。
画面跳了出来。
抖动镜头,昏暗的山林背景,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紧接着,两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
东莞仔原本漫不经心去拿酒杯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阿乐。
还有大d。
两人似乎在争吵,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见大d情绪激动,手舞足蹈,而阿乐则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表情。
突然,阿乐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猛地砸到像大d的脑袋。
大d倒下了。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画面中的阿乐好似不知疲倦,机械而残忍地挥动着手中的石头。
平时温文尔雅、总是挂着笑意的阿乐,此刻面目狰狞,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疯狂。
东莞仔和大头两个人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的呼吸都停止了,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直到画面结束,屏幕重新变成雪花。
“呕——”
大头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东,东莞哥————”大头的牙齿在打架,发出咯咯的响声,“这,这是龙头杀大d哥?这,这可是同门相残啊!这是江湖大忌啊!”
东莞仔没有说话。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中倒映着那不断跳动的雪花点。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就是大d失踪的真相。
所有人都猜到大d是阿乐杀的,但没人有证据。大家都以为阿乐做得天衣无缝,连尸体都埋得干干净净。
可谁能想到,竟然有人在旁边拍下了全过程!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东莞仔的嘴角开始上扬。
先是微微翘起,然后越咧越大,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哈哈————”
一声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滚了出来。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野,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他在包厢里来回踱步,双手用力拍打着大腿。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东莞仔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大头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手指几乎要掐进大头的肉里:“看到了吗?大头,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阿乐的命门!这就是他的死穴!”
“有了这个,他就是神仙也救不活自己!”
大头被摇得七荤八素,眼神依然充满惊恐:“东莞哥,那,那我们怎么办?
这东西太烫手了!要不交给邓伯?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交给邓伯?”
听到这个名字,东莞仔脸上的狂喜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他松开大头,走到沙发旁坐下,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大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东莞仔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在烟雾中变得深邃而阴冷。
“那个老不死只会和稀泥!他是社团的定海神针没错,但他也是最想维持现状的人。如果把带子交给他,他会怎么做?”
东莞仔自问自答,语气嘲讽。
“他会秘密召开叔父大会,逼阿乐退位,然后把这件事压下去,绝不会让家丑外扬。毕竟,龙头杀亲兄弟这种事传出去,和联胜的名声就臭了。”
“然后呢?然后大家再选一个新的话事人。”
“选谁?选我吗?”
东莞仔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邓伯不喜欢我。他嫌我太狂,嫌我不听话。他会选吉米,或者选飞机,甚至选你大头,都不会选我。”
“所以我把带子交给他,除了能把阿乐赶下台,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还是要看新龙头的脸色吃饭。”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录像机前,按下弹出键。
他从机器里抠出那盘录像带。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带子揣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幸好,幸好我听了吉米的话。”
东莞仔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后怕,但紧接着,这丝后怕就被更深的阴狠所吞噬。
“吉米说得对,阿乐这只笑面虎,连大d那种跟他拜过把子的兄弟都能亲手砸烂脑袋,我算个屁?”
“如果我真信了他的鬼话,帮他连庄,等他坐稳了位置,这块石头迟早也会砸在我头上!”
他摸了摸胸口的录像带,感受着冰冷硬度,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现在不一样了。刀在我手里。”
东莞仔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灯红酒绿的佐敦夜景。
无数的霓虹灯在闪铄,车水马龙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光河。这座城市是如此的繁华,又是如此的冷酷。
原本压在他头顶的那片名为“阿乐”的乌云,此刻已经被这盘录像带撕得粉碎。
“吉米要生意,我要地盘。我们各取所需。”
“大头,备车。”
东莞仔的声音变得冷静残酷,刚才那个狂笑的疯子已经消失不见。
“去哪里?”大头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去荃湾。”
东莞仔转过身,整理了一下领口,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露出狰狞笑容。
“找大d以前的头马长毛。”
“我要替大d哥报仇雪恨”。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然要搞得越大越好,越热闹越好!”
“我要踩着他的尸体,坐上话事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