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方婷站在白板前,那支红色的马克笔在她指尖灵活地转动了一圈。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
“数字是死的,但钱是活的。”
父亲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回响。
方婷猛地睁开眼。
那一刻,她眼中的拘谨和怯懦彻底消失。
那是属于“方进新”的眼神。
“helen姐刚才算的帐,是基于‘全款买断’的传统思维。”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别说2400万,就算是240万,我们也拿不出来。”
她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第一个词:
融资租贷。
“对于工厂设备,我们根本不需要‘买’。”
方婷手中的笔在白板上重重一点。
“我们可以注册一家离岸公司,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向设备租贷公司申请‘融资租贷’。简单来说,就是租贷公司出钱帮我们买设备,然后租给我们用。的首付款,剩下的分三年付清。”
“500万的设备,首付只要100万。”
霍希贤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但是,新公司没有信用记录,租贷公司凭什么……”
“凭回购协议。”
方婷打断了她,语速飞快。
“我们在合约里写明,如果违约,设备归租贷公司,且我们放弃所有已付款项。对于租贷公司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而且……”
她看了一眼江权。
“现在的内地,为了招商引资,对外资企业的设备进口有巨大的政策补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政策,让租贷公司看到更低的风险。”
霍希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这确实是合法的,而且是金融圈常用的手段。只是她习惯了做并购案的大开大合,忽略了这种“以小博大”的技巧。
“但这只是小头。”
方婷没有停顿,笔锋一转,指向了那个最大的缺口——芯片采购。
“1000万的芯片,才是真正的大山。”
她在白板上写下了第二个词:
远期信用证。
“台岛的芯片供应商要现金,是因为他们不信任我们。但如果是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中间人’呢?”
“中间人?”阮梅听得云里雾里,“谁啊?”
“银行。”
方婷嘴角勾起狡黠。
“我们不直接付钱给供应商。我们在香港找一家急于拓展业务的中小银行(比如台资背景的银行),存入500万现金作为全额保证金,开出一张1000万额度的‘远期信用证’,承诺90天后付款。”
“等等!”helen打断道,“存500万开1000万?的保证金。哪家银行敢给新公司这么高的杠杆?”
“正常情况下,不敢。”
“但如果我们同时购买一份‘看跌期权’呢?”
她在白板上写下了第三个词:
期权对冲。
“台岛芯片价格波动巨大。银行怕的是我们90天后还不起钱,更怕的是90天后芯片跌价,抵押物贬值。”
“所以,我们拿出一部分资金,在金融市场上买入同等价值的芯片原材料(如硅晶圆)的看跌期权,或者直接与供应商签署‘保价协议’。”
“这样一来,无论芯片价格怎么跌,银行的风险都被锁定了。对于急于完成kpi的信贷经理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业绩。”
“而且……”
方婷的声音突然压低。
“现在的台币兑港币汇率处于高位。我有理由相信,未来三个月,台币会贬值。”
“我们用港币做保证金,支付的是贬值后的台币。”
“这中间的汇率差,加之90天的帐期……”
她猛地转身,手中的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将所有数字圈在里面。
“不仅仅是解决了资金缺口,我们甚至还能赚钱!”
“啪嗒。”
阮梅手里的计算器掉在了地毯上。
她虽然没完全听懂什么期权、什么汇率,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还能赚钱”。
“这,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阮梅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不,这不是空手套白狼。”
方婷纠正道,眼中闪铄着理性的光芒。
“这是利用信息差、时间差和信用差,进行的资源重组。”
“这就是金融。”
helen看着白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头和公式,推了推眼镜,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敬佩。
“融资租贷解决固定资产,远期信用证解决流动资金,期权对冲锁定风险,汇率套利降低成本……”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方婷。
“方小姐,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不是疯子。”
“你是天生的操盘手。”
江权一直没有说话。
他坐在老板椅上,目光始终锁定在方婷身上。
从她拿起笔的那一刻起,他就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个在70年代叱咤风云,敢与洋行大班叫板的“华人股神”方进新。
虽然现在的方婷还很稚嫩,手法还有些生涩,但那种对金钱的敏锐嗅觉,那种敢于在悬崖边跳舞的魄力,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啪、啪、啪。”
江权再次鼓掌。
这一次,掌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精彩。”
他站起身,走到方婷面前。
方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刚才那股狂热的气势瞬间消退,又变回了那个有些拘谨的小女生。
“江,江先生,我,我只是……”
“不用谦虚。”
江权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说过,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他转过身,看着另外两个女人。
“从今天起,方婷就是龙安集团的首席财务官(cfo)。”
“阮梅,你把公司的公章和财务章交给她。那600万现金,也全部划到她指定的账户上。”
“啊?”阮梅愣了一下,虽然有些心疼钱,但还是毫不尤豫地点头,“哦,好。”
“helen,你需要配合方婷,搞定所有的法律文档。特别是那些离岸公司和租贷合同,不能有一丝漏洞。”
“明白。”helen干脆利落地回答。
江权重新看向方婷。
“三周。”
他伸出三根手指,眼神灼灼。
“我给你三周时间,把设备和芯片搞定。”
“做到了,这间书房以后你可以随时进来。做不到……”
“你就回公屋,继续去发你的求职信。”
方婷的身体颤斗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江权给她的最终的考验,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赌博。
她抬起头,迎着江权的目光,用力握紧了拳头。
“三周。”
“我一定做到。”
……
送走方婷和helen后,书房里只剩下江权和阮梅。
阮梅蹲在地上,捡起那个计算器,有些心疼地擦了擦。
“阿权,你真的要把那么多钱都交给她啊?虽然我也相信婷婷,但是这么多钱啊……”
她嘟囔着,虽然执行了命令,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江权走过去,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
“小梅,你要记住一件事。”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钱放在保险柜里,只是一堆废纸。只有流动起来,它才是资本。”
“而且”
江权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方婷,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能力。”
“这一局,我们赢定了。”
阮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反正我听你的。你说赢,那就一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