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野就到了诚心楼十二层大会议室，今天的课题评审就在这里举行。
这里能容纳一百多人，除了评审的领导，今天还会有不少来学习的学生代表。
没过多久，潘山，刘天一，还有三中证券的刘远，刘远的领导王武，以及一干其他参会人员，都到了场。
苏砚就跟在潘山后面，手里抱着一沓汇报材料，等下开会的时候，每个领导手中都将拿到一份。
只是对视一眼，陈野就感觉到苏砚今天不在状态，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的视线。
“朱院长等下就到，王总，刘总，咱们稍等一下哈。”
“潘老师您客气了，这次课题对我们很有帮助，多谢潘老师，刘主任，还有朱院长的指导。”刘远脸上笑得跟花一样，一边看着自己身旁领导的脸色。
王武年纪并不算太大，四十出头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平日里想要见他一面，都要提前几天预约，也未必有时间。
今天的评审，是他特意抽出时间来参加的。
“我听说这次课题，是咱们潘老师手下一位优秀的年轻人主导做出来的？真是后生可畏啊。”王武笑着跟潘山寒喧。
潘山挠了挠脸，心想陈野不是刘远推荐来的吗？
但转念又一想，应该是王武为了套个近乎，说的客套话。
想通这一点，潘山自然不会扫兴，呵呵笑道：“哪里，还得是理论跟实践结合，咱们三中证券可是帮了不少忙。”
“我哪帮得上陈野，这小伙子可比咱们好些个首席都厉害。”
刘远说着，笑嘻嘻地拍了拍陈野的肩膀：“王总，这位就是我老跟你提起的陈野。”
陈野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微笑道：
“王总好，您那篇讲期望效用的硕士论文，我反复拜读过很多遍，受益颇多。只是晚辈才疏学浅，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清楚。会后若是王总能不吝赐教，指点一二，那就太感谢了。”
王武一愣，和刘远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他的硕士论文，已经是十几年前发表的，当年确实拿了优秀论文，但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很少有人再提起。
陈野要么是真的读过，要么是提前做了功课。
无论哪一种，都让王武心里觉得颇为舒服。
到了他这个位置，好为人师是最基本的，越是大的领导，对待指导晚辈越有种迷之执着。
“长江后浪推前浪，指点谈不上，咱们讨论交流哈。”
王武笑着伸出手，陈野自然地握住，毫不怯场：
“感谢王总。这次课题离不开学院和几位领导的支持，还有我的搭档苏砚，也做了大部分主要工作，今天汇报也由她来。”
苏砚突然被点到，愣了下，连忙鞠了个躬。
刘天一在一旁笑着观察，心里早已是波澜起伏。
看我说什么。
就说这陈野不一般。
三中证券的王武，行政总裁，这领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跟这样的人谈笑风生，说话滴水不漏，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我们就先去准备一下。”
陈野和苏砚来到后台，准备等下的汇报。
苏砚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深深呼吸。
她今天少见地化了淡妆，本就五官俊秀的她更显得美丽，仿佛戴着眼镜的瓷娃娃。
只是她握着汇报材料的手，在微微发抖。
“之前汇报也这么紧张？”
苏砚摇了摇头。
“抱歉，我去下卫生间。”
苏砚把材料放在椅子上，起身离开。
陈野看着苏砚的背影，拿起材料扫了两眼，一封夹在其中的信纸忽然滑落出来。
捡起信纸，上面红底黑子，分外扎眼：
“卖身换钱的婊子，去死吧。”
陈野眯起眼睛，再次翻开材料。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了问题。
有意思。
……
苏砚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沉默地站着。
那天和陈野聊完之后，她的心情本来好了一些。
可早上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信纸，仿佛一柄尖刀，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卖身，婊子，去死。
苏砚知道自己漂亮，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么说。
可她从来没有依靠自己的外貌换取过什么，甚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冷静，不能影响汇报……”
苏砚闭上眼，拼命给自己暗示。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苏砚连忙噤声，很快她就从声音分辨出来，来的人就是杜白萱，和潘老师带的几位师姐。
她正在尤豫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忽然听到有人开口：
“萱萱，你真能咽下这口气吗？我要是你真的忍不了了。”
“唉，有什么办法嘛，人家拉得下脸。”杜白萱语气很是阴阳，“长得好看，又豁得出去，肯定啥都是她的咯。”
“没想到，苏砚她看着文文静静的，竟然跟那么多人不清不楚……怪不得课题老是给她。”
“人不可貌相啊，要不是萱萱跟咱们说，谁知道她是这种人？我就说潘老师怎么这么偏心苏砚，原来是另有原因。”
“可不敢乱说，潘老师我不知道。但前两天我亲眼见到苏砚和陈野俩人去了学校门口的酒店，门口还停着三中证券刘远总的车。啧啧啧，玩的真花。”
“啊，你的意思是……”
“我去，真的吗？太劲爆了这也……”
“她穷成那样，肯定啥都愿意做咯。你看她那件破衬衫，穿了多久了都，估计一股味道了。”
“说不准那些男的就好这一口呢……”
“咦，恶心……”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关上，人声慢慢远离消失。
苏砚推开隔间的门，她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灌满了铅，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她眼前旋转。
她们在说什么？
她们说的是我吗？
莫名的眼神，恶意的消息，一切都对得上了。
苏砚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甚至连气愤都没有。大脑的本能保护让她麻木，她踉跟跄跄地回到后台，仿佛还在梦里。
陈野看到苏砚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皱眉。
“怎么了？”
“我……我不讲了，课题我不做了……”
苏砚只是摇头，眼神空洞。
“啪！”
一声脆响。
陈野在她面前用力合掌。
突然的声音震得苏砚大脑一片清明，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问你，汇报材料是你自己打印的吗？”
“不，不是，昨天杜白萱帮我打的，说是潘老师让她帮忙……”
“材料被人改了，你知道吗。”
“什么？”苏砚怔怔地看着陈野。
“所有关键数据，都被改乱了，文本描述也有调整，总之现在我手上拿着的就是一堆废纸。你打印出来的十几份我都检查过了，全都一样。展示文档也被篡改了，原版都被删除了。”
如果等下领导们手中看的是这份材料，别说拿到好的成绩，链接课恐怕都难。
这么多天的努力，倾刻白费。
苏砚接过材料，翻看几眼，心里那股委屈再也憋不住。
“啪嗒。”
泪水打落在材料上，苏砚的视线变得模糊，手指似乎连翻页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濒临崩溃的情绪攫住她的心脏，苏砚想要哭喊，可她依旧绷着嘴，想要拼命忍住，她不想让陈野为难，不想让他难堪。
泪眼朦胧中。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苏砚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陈野，任由他轻轻抹去自己眼角的泪。
“想哭就哭吧。”
陈野平静地开口。
这句简单话，彻底击穿了苏砚苦撑着的坚强。
她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抓住陈野的手臂，痛哭流涕。
那些委屈，那些不解，那些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随着眼泪一同倾泻而出。
苏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陈野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终于，苏砚止住了大哭，还是忍不住轻轻啜泣。
“哭够了？”
“恩……”
陈野扶住苏砚的肩膀，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
“哭够了就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
“狠狠地抽她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