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菲斯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魔法师协会的入会审查结果。起初,他并不焦急——毕竟审核流程向来繁琐,数日乃至数周都属正常。
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份原本淡然的耐心正被一点点蚕食,取而代之的是与日俱增的焦灼。
促使他心神不宁的,是酒馆与街头悄然流传的一则消息:这场边境冲突,极有可能升级为全面战争。鲁尔斯王国或将再次扩大征召范围,甚至可能下令强制征召贵族子嗣中具备战斗力的职业者,包括魔法师、骑士与战士等。
这则传言让艾菲斯心头骤然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悄然蔓延。
他至今尚未正式通过魔法师协会的审核,身份仍处于“待定”状态,这意味着,他目前在法律和战时体制下,仍被视为鲁尔斯王国的普通公民,而非中立的魔法师协会成员。
而他恰恰是男爵之子,出身贵族谱系。一旦王国颁布全面征召令,强制征调所有具备战斗能力的贵族后代,他将几乎不可能置身事外。血统与出身,此刻不再是庇护,反而成了将他推向战场的枷锁。
若真被编入军队,后果不堪设想,首先,他加入魔法师协会的计划极可能就此终结——前线战事凶险,一个法师大概率会投入最危险的攻坚或破阵任务,生死难料。
更可怕的是,即便他侥幸存活归来,身份也已彻底改变。
魔法师协会为中立组织,对成员的“政治中立性”有要求,一旦他曾参与鲁尔斯王国和卡顿公国的战争,协会便极可能以“立场与协会的中立不符”为由,拒绝其加入魔法师协会。
而艾菲斯也清楚:自己既没有足以让协会高层破例、打破规则的魔法才能,也没有协会中的背景和靠山,而现在,这扇门正随着战局的恶化,一点点在他面前关闭。
期间,他曾数次想直接前往魔法师协会分部当面询问结果,可脚步刚到门口,又硬生生停住。在这种敏感时期,冲动只会让处境更糟。
他只能又回到房间,在不安与沉默中继续等待。那张符文纸笺依旧黯淡无光,仿佛将他遗忘,他天天紧盯着符文纸笺,焦虑如藤蔓般缠绕心头。
这种被困在命运洪流中,眼看退路被逐一斩断的窒息感,让他夜夜难眠。
而在这段难熬的时光中,艾菲斯也不敢在旅馆中练习净化术、治愈术和白昼领域,尽管他有着可以隔绝窥视的魔法戒指,但只能屏蔽d阶的魔法窥探。
但在这座城市,这份防护显得如此单薄,科扬城是鲁尔斯王国最重要的魔法枢纽之一,也是魔法师协会的分部所在。
街头巷尾,常可见各类魔法师缓步而过,其中不乏气息沉稳、魔力深邃的高阶存在。
在这里,掌握d阶以上探测魔法的魔法师不知凡几,更不必说协会所拥有的那些高级的探测类魔法道具。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他暴露偷学光明女神教会的法师,后果不仅仅是不能加入协会这么简单。
因此,艾菲斯只能每日仅以冥想维系魔力运转,锤炼精神力。
所幸,几天后,最初那阵关于全面征召的传言渐渐平息,官方也未发布相关法令。或许只是战时谣言,也或许高层仍在权衡利弊。
艾菲斯虽然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钟已然敲响,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时间,或许不多了。
这段时间,鲁尔斯王国的战报如同被风暴搅乱的海面,混乱不堪,真假难辨。
战争的迷雾不仅笼罩前线,也弥漫进了后方的每一个角落。各地传来的消息相互矛盾,时而惊惶,时而狂喜,令人无所适从,科扬城的告示板前每日都挤满人群,可上面张贴的战报往往与昨日所闻截然相反,仿佛王国的情报系统本身也在溃散。
“卡顿军队已经进入了卡尔特斯领!”——这是某日清晨酒馆里炸开的消息,来自一名浑身尘土的信使,他声称卡顿的军团,已经越过鲁尔斯王国的防线,前线已经崩溃。
可仅仅过了一天,又有消息传回,却称:“卡顿军队未能踏足卡尔特斯领!艾德蒙伯爵亲自督战,击退敌军三次强攻,卡顿军队溃败逃亡!”
更令人困惑的是关于罗尔斯镇的战况。某日午后,城中钟楼突然鸣响胜利钟声,传令官高声宣告:“鲁尔斯王国军已于昨夜奇袭成功,夺回罗尔斯镇!”
百姓欢呼雀跃,酒馆里甚至有人当场痛饮庆祝。
然而不到四十八小时,又有前方传回消息,带来截然相反的噩耗:鲁尔斯先锋部队陷入埋伏,遭遇卡顿军伏击,死伤逾千,多名贵族骑士阵亡,罗尔斯镇不仅未被夺回,反而被敌军加固。
这类反复无常的战报接连不断:某地宣称大捷,翌日便传来守将战死、据点失守;某处说援军已至,转头又传补给线被截、部队断粮投降。
甚至有传言称,卡顿公国已派奸细进入鲁尔斯王国,故意散布假情报,扰乱鲁尔斯的指挥与民心。
起初,王国官方以肃清敌国奸细为名,每日在城中心广场公开处决抓获的卡顿间谍与趁乱作恶的流寇。铁笼悬挂,斩首示众,血染石板,意在震慑内外之敌,稳定民心。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审查的尺度逐渐失控。凡是散布“鲁尔斯军队败退”、“某城失守”、“前线溃逃”等消息者,无论身份,无论证据,皆被冠以“通敌”、“动摇军心”之罪。有人因酒后私语被捕,有人因转述伤兵之言被举报,甚至只是表达担忧,便遭密探记录在案。
艾菲斯曾亲眼见到一个前一天晚上还在酒馆大谈阔论前线战况的醉汉,第二天便被押上广场处刑台。
他裤裆湿黄,双腿颤抖,嘶声哭喊:“我只是听人说的!我真的不是间谍!”
围观者沉默低头,无人应答,只有刽子手冰冷的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一时间,言者有罪,闻者牵连。街头巷尾人人噤声,邻里之间不敢深谈战事。表面上,恐慌言论被压制,城中“秩序井然”,实则恐惧已深入骨髓。
这种以封口代替真相的高压手段,非但未能安抚民心,反而激起更强烈的不安。百姓不再相信官方战报,转而相信最坏的可能。恐慌之下,家家户户开始疯狂囤积粮食、盐、粮食等生活必需品,商铺货架一日之内被扫空。
商人亦趁机操纵市场,囤积居奇,将物价推向疯狂的高度。一袋面粉的价格翻了三倍,一瓶低阶治疗药水竟卖出战前五瓶的价钱。
在等待入会结果的日子里,艾菲斯的内心一日比一日焦灼。起初,他尚能勉强维持镇定,强迫自己按时冥想,梳理体内魔力,以求心境平稳。
可随着时间推移,科扬城的气氛却愈发凝重,艾菲斯无法再静下心来冥想。
他试图闭眼冥想,可刚沉下心,脑海中便浮现各种画面,有征召令出现然后自己被调往前线的画面、有魔法师协会通知不被录取的画面,甚至有罗德兰特的事情被暴露,然后被押送至断头台的画面
魔力在经脉中躁动不安,如同困兽冲撞牢笼,根本无法归于平静。
那张沉默的符文纸笺就躺在桌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着他最后的希望。
他一遍遍检查符文纸笺,一次次望向门口,生怕下一秒就会有征兵官破门而入。
后来,他索性不再冥想,每日在狭小的旅馆房间内来回踱步,脚步凌乱而急促,鞋底发出摩擦地板的声音,仿佛在丈量着时间的重量。
窗外的喧嚣不断渗入——巡逻军靴的踏地声、商贩的叫卖、流民的哀叹、远处广场上突然响起的处刑鼓……每一道声音都像针一样刺进他的神经。
在这座人人自危的城市里,等待,竟成了最煎熬的酷刑。
就在前线战报反复无常、真假难辨,物价一日数涨,粮食、魔材、铁器皆被列为管制物资的混乱局势下,各地治安急剧恶化;
盗匪趁乱而起,劫掠商队、洗劫村镇,甚至有流寇伪装成溃兵混入城中作案;
大量流民从北部边境涌来,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给后方城镇带来疫病与动荡的阴影;
谣言在街头巷尾疯传,恐惧与猜疑在空气中蔓延时,
艾菲斯日日苦等的那张符文纸笺,终于在一天有了回应——
纸笺亮起了蓝光!